夜魔城为应付南陈军大阵封山之举,迫不得已开辟西线商途。选了玄武帝边雨休带队,陈醉跟随,同行的除了城中四大贸易行的伙计外,还有之前没能随赵致和岳恒一起离开的北赵都尉许笑然。队伍踏上西行路当天,又有一黑面少年骑一匹名为醉哥的白唇毛驴加入进来。
夜帝极少过问城中事务,黑龙帝聂横舟亲自送出城外三十里。陈醉一直都不是太喜欢这位便宜外公,估计他也不大喜欢自己这张与那奸贼有七分相似的脸孔。一老一少平日里很少交流,当此临别之际,聂横舟也只是在陈醉肩头上轻轻拍了拍,仍是那句好自为之。跟外孙子没什么话讲,却对边雨休多有嘱托。
陈师道封山对夜魔城造成极大影响,百万人口的大城,每天吃穿用度消耗极大,自产者不能外销,山外的物产又进不来。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边雨休自知责任重大,重重点头表示,一定会开辟出西行商途,解了夜魔城燃眉之急。
整条商队由数百辆麟马大车组成,满载着夜魔城出产的货物,浩浩荡荡踏上西进之路。陈醉骑了匹可负四千斤重物远行白色麟马,与霍鸣蝉行在队伍最后面,遥望前方青山沟壑,路窄人稀,心中既忐忑又期待。
西行不易,除了路途艰险外,最凶险之地当属横穿茫茫无际的野老山大森林。在那森林深处有成群结队的凶兽吃人不吐骨头,更有许多以狩猎为生的小部落视掠夺过路行者为天经地义,美其名曰打草谷。
开辟商途听上去似乎只是带着物资沿着设定好的路线走一遍罢了,实际上要做的事情却远不止这一点。首先这一路要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为后续通商开辟出一条相对安全稳定的商道。想要实现这个目的,没有强悍的武力是不行的。
夜魔城为此做了充分的准备。除了派出九品巅峰的大高手玄武帝边雨休带队外,还安排了夜帝弟子,青卫统领赵飞熊跟随,负责统带商队卫队。此人修为已达九品初境,在夜魔城中的二代弟子中当属佼佼者,放诸于天下,必是一方霸主豪雄。
实际上陈醉在这支商队中只算是可有可无的角色。除了边雨休和赵飞熊,城中四大贸易行也都派出了主脑级人物跟随商队出发,这当中便包括了曹枭飞以及与他身份相若的另外几名杰出的二代弟子。
尽管有点人微言轻,但陈醉心中却对这次开辟西线商途有着坚定不移的信念。并为之做足了功课。在临出发前三天当中,没日没夜的翻阅了大量资料,并通过霍鸣蝉,了解到许多关于西线商途的第一手资料。比如古栈道年久失修,又比如吠陀峰下有小镇一座本是西戎前哨。
商队在武力配置方面准备充分,但此行就像行军打仗,光有武力是远远不够的。大队行走,后勤供给,前哨探路,逢山开道遇水搭桥,哪一样准备不充分了都可能大大耽误行程。本来边雨休认为商队人员有限,应该尽可能的多带上马能战,下马能抬的青壮,但陈醉却硬是坚持着带上了一支由几十名经验丰富的工匠组成的工匠小队,并自荐做了小队长。又以美酒诱惑才让边雨休无奈同意。
夜魔城之西便是吠陀峰,吠陀峰,名虽为峰,然主峰向西绵延五百里皆是雄山峻岭。有十国时期西南巴国修的古栈道穿峰而过通往极西之地。中古时期,十国争霸,巴国唐氏曾向西藩借兵抵御强楚的进攻,这古栈道便是当年修下的。距今已有八百余载历史,往昔的雄关漫道,如今早已破败不堪。不良于行处已不容车马行走,需维修后才能继续前行。
一路上山势雄浑险峻,山间道路崎岖难行,商队几经跋涉才终于踏上古栈道。此后数日可谓是步步难行。如非陈醉坚持带上的工匠小队起了决定性作用,边雨休都要打退堂鼓了。
边雨休之前从乾坤啸那里听到了陈醉关于商道三品的论述,虽也觉得言之有理,却更多的认为陈醉是纸上谈兵,嘴皮子功夫而已。直到上了古栈道,亲眼见陈醉在出发前坚持带的数十名工匠派上用场,才觉出似乎这小娃娃还真有两下子。
山高峰险,行走在修在云海之上的古栈道上,看脚下云涛变幻莫测,望远山白头亘古不变,陈醉的心情出奇的开阔舒朗。有放声长啸的冲动。
霍鸣蝉催动身下坐骑不住叫着:“醉哥醉哥,快走快走,有个笨家伙要犯傻大吼大叫,咱们可不跟他一起丢人。”
这家伙不男不女,古灵精怪,故意给毛驴起了那个名字气人。陈醉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又不甘吃亏,眼珠一转,嘿嘿笑着对胯下白马道:“鸣蝉兄……哦,不对,改叫你鸣蝉妹子才对,骑了你三日都忘记了你是匹母马。”瞥见霍鸣蝉身形微震,只做不见,接着又道:“其实不管你是公还是母,咱们总算走在了一路,彼此还是合作无间好些,每日里别扭实在是没趣的很。”
霍鸣蝉忽然勒住白唇毛驴,勃然回首,怒瞪着陈醉,却狠狠抽了驴臀一记,道:“果然是驴嘴里叫不出龙马嘶鸣,你这蠢东西,除了有几分傻力气外,就会胡嘶乱吼,本姑……公子心好才带你同路,你倒跟我拿捏起来了。”
商队经过吠陀峰下时,霍鸣蝉便跟着一起上路了,这一道上没断了的跟陈醉斗嘴。陈醉虽是夜魔城的人,但与城中人并不熟识,最相熟的曹五舅是此行主要首脑之一,经常要走在前面跟边雨休等人商议大事。陈醉心中放不下赵致不辞而别那件事,情绪难免落寞。有了他陪伴,这一路倒也不寂寞。
霍鸣蝉一句话刚说完,那白唇毛驴忽然咡啊大叫两声,二人同时一愣,接着一起爆发出欢快的笑声。
“蠢东西,算你识趣,倒会逗人开心。”霍鸣蝉小手在驴头上摸了摸。
陈醉看着前面长长的商队,道:“照这个走法,你估计要几天能走出古栈道去?”
霍鸣蝉回眸看了一眼,眼波流转竟似比从前多了几分妩媚之意,道:“你就这么着急去见她吗?”
陈醉道:“要说多着急却也不至于,只是毕竟夫妻一场,北赵朝廷局势又那么复杂,这一路回炎都,我担心她会有危险,另外她不辞而别连封信都没留下,有些事我必须听她亲口确认了才甘心。”
“得!得!得!”霍鸣蝉不耐烦的摆摆手,道:“说起这事儿来就能勾起你一堆话,不爱听。”
他一向直率,陈醉早见惯不怪,不以为忤,笑道:“你倒说个有趣的话题聊聊,就怕你说不上几句便词穷揍人。”
这一路行来,二人之间已几乎称得上无话不谈。霍鸣蝉固然是神仙中人见识非凡可比,陈醉却也绝非平庸之辈,两世人生的记忆知识积累,交谈阔论起来,天高海阔格物致知,很多时候甚至还在霍鸣蝉之上。偏偏霍鸣蝉是个极好胜的性子,嘴皮子方面一旦说不过陈醉,便随时有可能动拳头。这一路行来不过数日间,却已交手七八回。
自从陈醉参悟大梦心经,修行乱披风锤法,开拓道之意境的修行后,对于拳法之道的理解日益深刻,对许多过去记忆中不能理解的老拳理都有了全新的认识。身体没有丹田气海不能存蓄天地元力,四肢百骸当中却有筋络血管。所谓练拳养气,养的其实是气血。这先天体魄别无所恃,唯独这气血旺盛的几乎不似人类。
老师父常说,筋骨皮在外,筋膜经络在其间,气血行在其内。练拳分内外,外练筋骨皮,更看重体力锻炼和硬气功抗击打能力的训练,这方面先天体魄具备天然的优势,几乎不需要锻炼。陈醉着重琢磨修炼的内家拳。内家拳行功靠的搬运气血滋润筋膜经络,讲的是形神兼备,刚柔相合,神意相通,内外如一。
从前玩拳不过是盲人骑瞎马,完全没有方向。如今道意略有所成,总算掌握了一些巧妙门道。现在与霍鸣蝉交手,竟已能够坚守几招。在这位特殊陪练的帮助下,陈醉的实际战力已经有了显著提升。
陈醉道:“你不想听我偏偏想说,你想堵我的嘴可要拿些本领出来。”
霍鸣蝉眼珠转转,道:“你又想骗我跟你交手,给你喂招锻炼拳意,你皮子紧了想挨揍,却还要看我有没有那个闲心。”
陈醉对他的讥嘲抢白丝毫不以为意,却似随口的问道:“最近练拳,不管白日间如何苦练,晚间怎样入梦修心,都丝毫感觉不出道意修养的进步来,这却不知是为什么?”
霍鸣蝉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你倒真会想美事,刚刚领悟道之意境便已是还真境界,却还不知足,有道是真元好聚,道意难求,这天下间的高手在这方面能达到这个境界都不多,你那曹五舅算是天赋不错的,这辈子也许都只能停留在通幽二重上,还有那个长的像野猪却叫什么飞熊的家伙,都已是九品初的修为,道境却也不过通幽二重。”
“还有体力方面,当日你接连受了云玄感百年真元的磨砺,又服了乾坤啸五十年才凑齐的还天丹,前阵子之所以能突飞猛进一日千里,正是源自于此,现如今那些真元药力早已被你吸收七七八八,还想如之前那般进步法儿,岂非是痴人说梦?”
陈醉从马鞍桥上摘下聂横舟所赠的那柄风炮锤,掂在手中摆弄两下,道:“武道难,难于上青天,上青天难,难于九天揽明月,就算是痴人说梦又如何?人这一生,总需为某件事痴狂一回。”
霍鸣蝉某种异彩闪过,动容问道:“却不知陈兄这一生之所执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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