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法国回来的那天夜里,方辰就病倒了——急性肠胃炎。
吃不得,喝不得,间歇高烧,浑身无力······躺在床上无所事事的方辰,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但她好歹也想明白了两件事。
就比如,利得这班,方辰是不会再去上了。
所谓池浅王八多,庙小妖风大。徐良驹不是好东西,那些个添油加醋、助纣为虐的谁谁谁也都是烂货一堆。她懒得和这群魑魅魍魉斗法,倒不如直接扔个辞职信过去,堵上这些人的臭嘴。
把姿态摆高一点,她要走得潇潇洒洒。
再比如,童朗这人,她是不会这么放走的。
不过就是个订婚么?谁怕啊?况且这不还没订吗?她还有机会;就算这人真遇着真爱了,死活要和别的姑娘在一起,那订婚宴方辰也总要去看一看的嘛!
看个清楚,看个仔细,看个明白。不然死心的时候,还怎么瞑目啊?
在家养了两天,方辰正无聊呢,邢觉非就带着夏语冰回家唱戏……哦不,吃饭了。
许久未登门的准儿媳要来,邢家上下自然是一片喜气洋洋。
还没到五点邢江来就提前回了家,秦月白更是亲自下厨,烧了一大桌子好菜。
待饭菜出锅,连日来都只靠吃稀粥度日的某人,被这香味引诱得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趿着双拖鞋便登登登跑下了楼去。
“睡好啦?”秦月白笑得是不见眼睛只见牙。
方辰点点头:“下午的时候就觉得饿了,我应该可以吃东西了哦?”
“晓得馋了就是病快好了!我单独给你做了肉沫蛋羹。难得今天你语冰姐姐要来,你来一起坐坐,正好一家人热闹下。”
她话音刚落,夏语冰就被邢觉非领着进了门。
夏语冰今天穿的是一身MAX MARA的米灰色套装,手中则拧着个白色风琴包,看起来利落干净,完美非常,一如既往。
不,应该说她就是完美本身,完美本美:夏语冰长相完美,出身完美,学历完美,头身比完美,肩颈线条完美,就连脚趾甲盖儿的形状都完美。
唯一的不完美,就是她非得和邢觉非搅和上,而且这一搅和就是十来年。
这得是有多想不开啊?简直能和方辰一较高下。
造孽。
“语冰姐!”小姑子面对准嫂嫂,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小辰。”而这准嫂子看着小姑子……却是心绪复杂无法隐藏。
尤其是今天。
但夏语冰笑得依然温柔。
她的这种温柔,和方辰那种温顺,不一样。
夏语冰的温柔,来自于她被家人与周身世界的温柔对待,自然自在,浑然天成;而方辰的温顺,只是她寄人篱下时刷上的一种保护色,始终带着一点对外界的讨好意味在,刻意又做作。
这方面,方辰羡慕夏语冰;而某些方面,夏语冰也羡慕方辰。
但她们两,其实都只是爱而不得、求之亦不得的可怜人,谁都不用羡慕谁,谁也不比谁高贵。
饭桌上,邢氏夫妇果不其然又在明里暗里地催婚了。
“语冰啊,我和你爸爸商量了下,把你和觉非的婚期定在了十月份。你看怎么样?”邢江来说得很直接。
“结婚的事,还是让我们自己来安排吧。”邢觉非抢答。
他爹很想发火,但当着未来儿媳的面也不好发作,只得强压。
方辰抿着汤匙,作壁上观:啧啧,尴尬啊尴尬。
谁知,夏语冰冷不丁就扔出了一个王炸:“伯父伯母,我们今年确实不打算结婚。因为所里赴美进修的名额已经出来了,有我。”
她话音落下,在座的人皆是一惊。
方辰忍不住瞟了眼邢觉非,却发现······他也很惊讶。
她在心里鼓掌:哇!精彩!夏语冰,你简直是我的偶像!
“语冰你……你要去美国?”秦月白语气焦急。
夏语冰微笑点头:“六月就走。”
“伯母也不是反对你出国深造,只是这一出去总要一两年的吧?等回来你们俩都三十多岁了,是不是有点……”秦月白还想挽留。
“伯母,对不起。我已经决定了。”夏语冰语气里带着歉意,“而且,觉非也是很支持我的。是吧?”
夏语冰说罢,转头看向邢觉非,表情似笑非笑。
男人深深地回望了她一眼,然后缓缓点头。
桌上众人神色各异,都只低头默默吃饭,再没有人说话了。
饭毕,夏语冰依旧跟着随邢觉非回了房,看起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毕竟成年人,就是比少年人能装嘛。
方辰见秦月白心情不佳,便捧了碗樱桃,携了阿杜来陪她看起了电视。
今天电视台没播秦月白最爱的《钱塘老娘舅》,而是在放一个大型晚会。
晚会的女主持是省台的台柱子,瓜子脸,杏仁眼,长得极漂亮。
她穿着身浅紫色的晚礼服,气质端庄,笑容亲和;一开口,那天生的一副好嗓子,就着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就显了出来——那是大珠小珠落玉盘,叮铃叮当。
方辰笑了下:这声音真耳熟。
不过,既是熟人,可不得耳熟么。
“诶,这不是珈珈吗······”秦月白戴上眼镜,又仔细看了看。
“嗯,是文珈。”
“要说玉萍和我也真是有缘分,同事十几年就不说了,儿子和我家觉非是同学,女儿呢,又和你是同学,有意思的嘞。”
呵呵,有意思啊。
方辰嘴里塞满了樱桃,没接话。
邢觉非和文珈的哥哥文瑜,确实因着从小一起长大,所以关系很好,直到现在都走得很近。
但方辰和文珈······却早就不来往了。
因为她是文珈,肖想着童朗的那个文珈。
阿杜不知什么时候挤到了两人中间窝着,毛茸茸的尾巴有节奏地一拍一拍,看起来很是惬意。
“嘟嘟,你倒是个会享福的哦。”
秦月白嫌方辰给母猫取了个男人名字,所以平时都管阿杜叫“嘟嘟”。
方辰无所谓:她这舅妈养了个不省心的闷瓜,也不容易,就随她吧。
不到十点,秦月白便犯困了,她拍了拍方辰的手后缓着步子就上了楼去。
关掉电视,方辰从冰箱里拿了个罐头给阿杜。
加餐。
罐头是毛嘉欣给买的,新西兰进口,一罐的价格比普通人一顿饭钱都要多,非常腐败。
方辰看着阿杜那比猪还要胖的身材,不禁有点好笑:童朗把它从车底下捞出来的时候,不过是只能单手捧在掌心的小小奶猫,浑身湿漉漉的,站都站不稳。
可现在,也成老人家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待她从厨房出来,就看到了正在下楼的夏语冰。
“语冰姐,你这就要走了?”虽知晓原因,方辰还是礼貌性地问了下。
“嗯,明天所里有个会,要去早些。”
夏语冰工作的药物研究所离这边路程极远,所以,这个理由倒也成立。
“哦对了。”夏语冰似是记起了什么,她将手里的包包扬了扬,道:“听说这是你挑的?很合适,我很喜欢。谢谢。”
方辰挑眉:她挑的?不过,夏语冰说是就是吧。
她不想争这些了,毕竟都不容易。
“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揣着明白的方辰在装糊涂。
“是啊……一家人。”夏语冰挑了挑眉毛,显然情绪不佳:“我先走了,再见。”
“再见。”
目送夏语冰出门,方辰拾级而上,准备回房歇了;在楼梯口,她与正快步走下来的邢觉非打了个照面。
“她刚出去。你现在追,还来得及。”
扔下这句,方辰与他擦肩而过,没作停留。
┈━═┈━═┈━═┈━═┈━═☆、
邢觉非追到门外,伸手拉住了正准备上车的夏语冰:“别走。”
他说着,将夏语冰的身体掰过来,面对自己:起码不要走得这么匆忙。
女人抬头,对上邢觉非的眼——这人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温柔却霸道。但为什么,她不说话,他就不再开口了?
挽留啊,继续挽留啊!说爱她,说离不开她,说啊!
夏语冰想留下。
若是真的想走,她又怎么会等到他来追?
可夏语冰等来的,却只有沉默,无边无际的沉默。
她将头轻轻搁在了邢觉非的胸口,然后用双手环住了男人的腰。
夏语冰用心地感受着,感受着他隐藏起来的退却与推拒——邢觉非,果然不爱她。
“你知道么,我很嫉妒方辰,很嫉妒很嫉妒。我嫉妒你爱她。更嫉妒,她不爱你。”
夏语冰喃喃着,将之前想说却不敢说的话,尽数倾吐了出来。
她要在走之前,把胸口上那根箭□□,扔到邢觉非脸上。
他的东西,全都还给他。
感觉到男人的身体震了震,夏语冰松手,退后一步,离开了曾经贪恋的怀抱。然后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用细链子穿起来男戒,和一根女士手链,递给邢觉非。
“保管好,不要再弄丢了。”
邢觉非接过首饰——这两个……他故意落下的首饰。
这枚男戒外观是简洁的净面,只在内圈刻了几颗镶了碎钻的小星星,和女士手链上缀着的碎钻星星如出一辙。
情侣款,一看便知。
如果在看到这两个东西那一刻,夏语冰还怀有一丝侥幸的话,戒指内圈刻着的那两个字母,则让她彻底死了心。
FC。
简单直白到不需要人去细想。
邢觉非确实没细想。
细想他为什么要在回国后就将戒指拿去刻了字,然后又故意犯一个如此大的错误,将它们“遗落”在了夏语冰家。
也许只是觉得,在爱而不得的泥沼里,有他自己一个人,就够了。
这残忍的怜悯,是邢觉非能给的最后的温柔。
夏语冰将头埋在他的胸口,深吸一口——流连,辗转,放手,退后。
“我真的要走了。”女人眼里有泪。
“我送送你。”
“不用。”
“那,路上……小心。”
“嗯,你保重。”
“好。”
看着夏语冰的车灯消失在路的尽头,邢觉非的心里,就这么空了一块。
夜风穿过那处空洞,掀起血肉,呼呼作响。
男人捂着胸口:原来,自己也是会痛的啊……
┈━═┈━═┈━═┈━═┈━═☆
是夜,时针已指向十二点,秦月白虽早就躺在了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
“怎么还没睡?”
邢江来被妻子翻身的动静吵醒,柔声问到。
“还在想觉非的婚事?”
“嗯。”
“你不用操心,我和老夏打过电话了,他态度很坚决,语冰这次出不了国的。”
“老头子……”秦月白翻身过来,将手枕在头下,“你有没有想过,问题不一定出在语冰身上。”
邢江来轻叹一声,并不作答。
“囡囡马上就满二十八了,这婚事也不能拖了。”秦月白斟酌着继续。
“你安排吧。”
“不是我不想留她。只是……八年前那件事,我们都只当觉非是一时鬼迷心窍了,再加上囡囡心里只有蒋家那小子,就没当真。”秦月白顿了顿,继续说道:“但现在看来,是我们大意了。”
邢江来闻言叹了口气。道:“星星那边,就要你多操操心了。”
“应该的。你觉得……小五怎么样?”
“为径?倒是个老实的好孩子,配星星够了。”邢江来伸手拉了拉被子:“夜长梦多,你抓紧些。”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4000,佛系码字,用爱发电——来自一位倔强却有毅力的单机版作者。我才知道这章之前被锁了……好蠢啊。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