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队伍抵达了楚宫宫门口的时候,琴音消了,心也死尽了。
只有这熟悉又陌生的宫道,她倒是第一回这么光明正大的走在其上,被重重把守着,深怕她再出什么意外,飞了出去,就再难以找回来了似的。
楚王早等得坐立难安了,不敢直接宣布美人回来了,即便是开心,终究也不敢过于明目张胆的迎回来,却是依旧在栖凤台中迎着她,悄无声息般。
当孟嬴踏进这栖凤台中的那一刻,眼光冷冷的,和心一样冷的巡视着这周遭,这个冰冷而又熟悉的牢笼,终于……她还是又被囚禁了回来。
楚王则是已经高兴到走路都生风了,“美人,你可总算是回来了,可快要把寡人给想坏了,你这段时间都跑哪里去了,寡人难道还有哪里不周到的吗?”
他都差点没把她当成祖宗来供了,这段时间她不在了,他甚至是要把整个楚宫与郢都给掀翻了过来。
眼见着楚王这般急切垂涎的模样,孟嬴的表面上却更是冰冷了起来,她只是微微的一侧身,甚至连多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只开口,“我的子夷呢?”
她这一次回宫来,甘愿牺牲了一切了,都只是为了子夷能够安然的离开楚宫,只要子夷一切都还安好,那么她所有的牺牲也都值得了。
楚王闻言,一副无趣的模样,“美人好生的不懂风情,你我已久暌违了,再相见之时,美人难道没发现,寡人……寡人都瘦了一大圈了吗?”
孟嬴没有去理会楚王,甚至都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只又再度不耐烦的问了一句,“我的子夷呢?”
这一次,她的语气加重了起来,不悦的挥了挥手,“好了好了,不就是公子夷嘛,寡人又不曾亏待于他,他在这宫里自然是好好的,只要美人以后不寻思着怎么离开寡人,子夷自然放他回秦。”
楚王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也干脆坐在这玉阶之上,一脸无奈的看着孟嬴,他想要得到这个美人的心,真的是比登天还难啊!
“但愿你说话算话。”孟嬴总算是正面回应了楚王的一句话了,容色却是依旧严谨冰冷,“我今日回宫来,此生便以如同死灰。如果你熊弃疾胆敢食言,依旧扣住子夷的话,我就死在你的面前,到时候,我的这具尸体便送给你得了。”
“你……”楚王弃疾一听到孟嬴的这话,几乎是要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粗犷的脸上憋成了赭红色,最终也只能忿忿的无奈,一甩袖,“好啦好啦,为求美人你安心,就由你亲自送他出宫,这样总行了吧?”
这也是无法中的法子,反正楚王早就和费无极在暗中拟定了计谋。
先将公子夷送出楚宫,楚国与这公子夷撇清了关系,再暗中派人紧紧跟随着这少年,只要他一离开楚国国土边界,立刻派人杀了。
这样一来,既能防止公子夷回到秦国透漏了楚国凤雀互换的消息,又能安抚下孟嬴的心,让她从此后死心塌地的留在楚宫之中,一举两得。
孟嬴只知道子夷能够送出楚宫了,却是不知道楚王又再度听从了费无极的谗言,竟在暗中实行这般歹毒的计策。
“这样最好,”她说,随后又加了一句,“我既然回来了,自然不会再妄想逃跑了,你也再不用像看犯人看着我了,此后,这栖凤台想进想出,由我说了算。”
楚王正当犹豫之间,可是,一当看到孟嬴这双眸子的时候,却又是蔫了,只能够讷讷的道:“也罢也罢,一切都听从美人的,你想怎样就怎样,只要好好留在宫里伺候寡人就行!”
对于楚王来说,只要这个女子肯留下来,就是最重要的了,何须再强求其他的?
哪怕是她现在要九天上的月亮,他也必须想办法探到。
得到了楚王的这应允,孟嬴再没话说,只要求现在立刻就要送子夷出宫,她深怕夜长梦多。
这孟嬴才一回宫,就只一心关心着其他的事,半点都没有在乎过楚王,楚王这心中早有不快了,本想好好的温存着的,可是孟嬴却是半点信不过楚王,非要先送走子夷不可。
无奈之下,楚王只能够赶紧安排人将公子夷给带出来,在宫门口处等着孟嬴,骄阳烈日,晒得这个少年似乎又消瘦了几分。
身后的冰冷甲胄,武士戒备,半点不给公子夷挣脱的余地,只能够忿忿的站在当处。
而当宫道的另一边,孟嬴在侍女的跟随下来到此处的时候,远远的一声“子夷”叫唤,却仿佛激活了这个少年的灵魂一般,回首见到孟嬴的那一刹那,再也谁都无法止住心中的思念,都朝着彼此的方向奔跑前去。
“姑姑……”子夷一声喊,奔到孟嬴的身边的时候,已然是跪在了她的面前,双手却是紧紧的抱住了她的双腿,二人之间,任是谁都已然泪如雨下。
“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孟嬴只有这么一句话,万般的欣慰。只要他没事,就不枉费她所做的这一切了,也不枉费她牺牲了自己与伍子胥之间的一段情。
一切,只要眼前的这个少年好好的,就好!
然而,公子夷却是只有懊悔与愤怒,他紧紧的抱着这个女子,死不肯放手,“是子夷无用,是子夷无能,让姑姑你受了这天大的委屈,等我回秦,我一定禀明父王,让父王发兵伐楚。”
他的话才说出,孟嬴当即用手捂住了他的嘴,轻轻地摇着头,嘱咐道:“子夷,我来到这楚国,无论是嫁给太子建还是熊弃疾,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能安然无恙最好,记住,伐楚的话,万不可在楚国之中说出,记在心中就好。”
她这是为了子夷好,即便是心中有很,也得打落牙齿和血一起吞下,万不可吐露。
也在此刻,从宫门口处,伍子胥的身影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那里等着了,他这一次的任务,不单单是送孟嬴回宫……
还有,接公子出宫。
他看着眼前这一幕,麻木的开口,“公子,该出宫了。”老父亲的嘱咐,他不能不从,更重要的是,这个少年是孟嬴用一切换来的。
再次听到了这熟悉的声音,孟嬴抬首看去的时候,二人虽说近在咫尺,只有这一道宫门相隔,心却仿若天涯,也只此一眼,便似过了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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