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最后,沈扶月只是错过他的视线,低声问道:“那你也想成仙,是吗?”
秦祁不顾沈扶月反对,硬揉了揉她一头软发,道:“早点休息。”
沈扶月回神,原来两人已经到了镜云居。他没有正面回答,沈扶月姑且算他是。关上门,沈扶月看着手掌心的血痕,叹了一口气。
当晚,月明星稀,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天气。
魔界大封又自然剥落一块,困在方寸的少女缓缓睁眼,却是分出一缕神识出来。她走过魔界的暗无天日,到达了一处巨石边上。
“是妖族啊——”
浅金的屏障挡在她的面前,她捂嘴笑,然后款步施施然走出了那道封印:“都说了,这玩意儿困不住我的。”
“那家伙肯定不会老实回到魔界的。所以,亲爱的天尊大人,为了娲皇大人的一片苦心,我可要作弊了。”
结界沉默着,也不会有人回应她,她却不介意,堂而皇之的漫步在妖族的领土。
然后一侧眸,就看到了脚边草丛中,奄奄一息的小狐狸。
“这是……”
狐狸安静的躺在她的掌心。她手掌幻出黑色的灵力,狐狸身上最外层的绒毛顿时变成齑粉。少女白净的指尖轻颤,忽然向下按,黑气却陡然消失:“算了。这算是……给她的怜悯吧。”
小狐狸浑然不觉自己躲过一劫,只在昏昏沉沉中又感受到一股温暖。
如幻光一般不太真实。
第二日。
沈扶月试着浅眠无果,推开门迎着晨露走了出去,准备洗漱一下。沈扶月走路很稳,却在下阶梯时候,猛然踩到了一个柔软之物。
沈扶月立刻反应过来,忙软了踩下去的力道,却猛然扭了脚,又一次摔下了台阶。
这一幕甚是熟悉。
沈扶月回头,想看看是什么东西那么不开眼的睡在路上,只看到一只团成团的小狐狸。
谢律!
沈扶月顾不得脚腕撕裂的疼,忙去查看它的伤势。这狐狸身上不见伤口,灵力探查之下也不见内伤,似乎是……
睡死了。
沈扶月一时之间说不上自己的心情,也不忍心拽它尾巴,只好一瘸一拐的把狐狸放到自己的床铺上,耐心的晃醒它:“谢律,你且在这睡着,醒了也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也不知道这迷迷糊糊的小狐狸听下去多少,只有狐耳轻轻动了动。沈扶月捏捏它耳朵,转身洗漱,准备今日的拜师大典。
灵山确实弟子众多,长老们除了外派的楚括,其余也全在了。沈扶月身为师姐,要起个模范作用——
带头走上长阶,走到污垢峰顶。
沈扶月不可能一瘸一拐的走,那着实有损她的脸面,她只好用灵力压制脚腕撕裂的痛,一步一顿的走。
她又不敢压实在了,因为那样会显得她在拖着一只废腿走路,更丢人。
于是端坐的秦祁看到沈扶月时,她正一脸生人勿近碰我者死的脸色。
……这么不开心?
秦祁无奈,却也只能一步一步走流程背稿子:“凡我修道之士,尊逍遥二字,求长生之理。道法有言,道者,无为无形。望你之后修行之路,谨以此为初心,勤勉为路。”
“再者,上有天道,下有正气,为师望你即便身处逆旅,也不同泥沙俱下,守心归一。”
这一听就不是一个人写的稿子。
沈扶月脑壳听得都大了,只在他断句时候捧场应一声,之后接过象征身份的玉牌,便忍着腿疼脚疼退到一边,听秦祁继续背稿子。
曲然比沈扶月更捧场些,笑如骄阳,又像是酿成的醇酒,让人不自觉沉浸其中。
沈扶月眯着眼看这俩,忽然想起来许久之前,秦祁把那只奄奄一息的鸿鹄捡回来之后的事情。
秦祁毛病多,当了那么久天尊,也还有些少年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无心之举便改天道是常有的事,所以她免不了时时在他背后收拾烂摊子。
这只鸿鹄被他救回来,便如同鸡崽似的,但凡天尊在天宫就绕着他扑棱着翅膀飞,也着实给她腾出来许多清闲时光。
不过后来司命天君送来的司命薄上,这小家伙的命还是得交待在魔族之手。
也巧,成年的鸿鹄拼了命的往秦祁那里跑,秦祁则是恨不得日日泡在魔界,镇压那里的暴乱。有次,秦祁忙完,提前回了天宫。灵力低微的鸿鹄不知道这事,动身去魔族,自然扑空。
沈扶月知道后动身去魔界,却只带回来被众魔分食的鸿鹄。
有趣的是,鸿鹄死之前,只在自己的本命羽上写了一个字。
“月”。
怨憎入了血,那灵羽的通天恨意让瑶池无不惊讶,而后又愤于“月”神沈扶月。
现在想来,那时便是她和天宫之上的仙神们生出的第一个罅隙。沈扶月回过神来品味,愣生咂摸出阴谋诡计的味道。
“师姐。”
脆生生的嗓音唤回沈扶月的神,她懒散应了声。
魔族……
沈扶月心尖一跳,似乎想起什么,来不及抓住便已经散在阳光之中。
沈扶月慢悠悠的在台上说了几句话,然后扯出来昨日受罚之事:“昨日我师妹斗殴,我向几位外门的师兄师姐道歉,随后我会奉上薄礼一份,以示歉意。也请这几位师兄师姐们,向我和我师妹道个歉,毕竟是你们辱骂诽谤我们在先。”
说着,她缓缓鞠了一躬。
这人面色清冷,道歉也活似吊丧,那几个鹌鹑愣是没敢上来。
沈扶月往人群里扫了一眼,竟然勾唇笑了。
那个隐藏在人群之中的女人分明看到笑着的少女口型张张合合:“我知道你们在打什么算盘。”
“听说师姐们伤的很重,还有一个折了只臂。”沈扶月慢悠悠的道:“居然如此……那我的歉礼是轻了点。”
曲然听这话意思不对,侧头看沈扶月,却见她轻缓的抬起一手按在左手上:“那我身为师姐,就代她一臂还一臂吧。”
“师姐!”
“沈扶月?!”
声音从身后传来,沈扶月不为所动,眉眼弯弯。
她不能再退让了。
她面前不再是这些汲汲营营的人间俗子,而是立于瑶台之上,那些子庸仙们张合着红唇,一口一口,是在苦诉她的罪状,又像是恨不得生啖她的骨肉。
她一再拿捏着上神名号,不争不怒,端着清高二字抵死不辨,换来的是什么?
是污名加身,天下知事的都以为是她杀了秦祁的心头好。恐怕秦祁到身死证道,心里都夹着根刺呢。
所以……
手腕剧烈的疼让她额上开始冒出细密的汗,和白瓷一色的肌肤更显出一种病态的白来,细长的黛眉拧成青烟。临水照花般娇弱,却又因她一脸淡漠自有一股风骨,实在是见者皆垂怜。
然后众人听台上她冷着嗓音,道:“师姐可愿道歉?”
无人应答。
于是便有清脆的骨骼响传出。
“师姐可愿道歉?”
依旧无人应答,但是底下已经不似之前的鸦雀无声,嘲嘲人声由小到大,无一不在小声议论她口中是何人。
直至那只手软绵无力的垂下,少女的眼角被冷汗润湿,像是明眸常含悲的神明泥塑。
有人扬声道:“是谁还不出来道歉,都这样了,还真想摇光长老真传弟子赔命给你?”
一人发声,便有数人开腔。直至此时,沈扶月失了血色的唇上翘一下,便不再用这苦肉计。
既然“众口”已经站在了她身前,那么铄地就不会是她的骨了。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收场。
沈扶月垂着手,冷漠道:“师姐,你若不认,明儿赏罚殿,恭候您的大驾。”
赏罚殿是非分明,而且他们这事惩处也是经过天机长老点头的,证明灵山核心层认今天的赏罚公平公正。再困赏罚殿,那就是对方不服,是要走程序的。
若是最后赏罚殿认为对方纯熟“给脸不要脸”,那可是从重罚,这辈子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在灵山出头了。
可若是她认,那之后她在灵山也是颜面尽失。
真是一手好牌。
可沈扶月只觉得厌,正欲转身走,却听见那头细微的声音:“我认!是我的错……”
沈扶月听一耳朵,剩下的话便不在入她耳,落子无悔,这人已经输了。
现在认,别人也会觉得是迫于“赏罚殿”的压力才出头的。她招招杀棋,却不逢对手,只觉得散漫无趣,甚至还有一股自嘲漫上心头。
自己这是做什么呢,竟然和一介蜉蝣计较生死得失。
沈扶月注意到她没再说话了,便漫不经心的道:“好,我接受道歉。”
如此大度,和这人站出来时的扭捏气态相比……简直就是秒杀。
沈扶月心里如同压着浸水的棉絮,沉甸甸冰冷冷的,感觉呼吸都含着冰碴,转身垂目:“师尊师叔,徒弟告退。”
分明……是她赢了的。
沈扶月边走边疑惑,不懂自己为何气闷。
是为自己胜的简单对手根本宛若憨傻?是气自己竟然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才咬死这个局?
还是……刚刚目光不经意扫到的、秦祁那张挂满冷霜的脸?
沈扶月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头疼欲裂,倒在镜云居的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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