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姬——,月姬——!”
白荣一进入蜀秀零食店,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到处搜索苏月姬的踪迹。雷长夜趁着他东张西望的功夫,偷偷走进了厨房。
情蛊之所以称为情蛊,因为是情珠和心蛊的结合。心蛊控制中毒者钟情的目标,情珠则将中毒者的情爱渴望无限放大。
情珠的影响会随着时间加深,如果时间拖过一个时辰,那是神仙也救不了了。情蛊最难解的就是情珠之毒,只要情珠之毒解除,心蛊的控制也自然涣散。
但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情毒往往是天地间最难解的奇毒。因为它看似无关生死,实则生死攸关,任何解毒良药对其都束手无策,唯一能够解毒的方法,就是断了情爱之根。
花萝茵的解法异常霸道,那就是用一种药性强猛的清心药在中毒初期硬灌入中情蛊之人的胃中,再以内功辅助催化药物,令其以最快速度在奇经八脉中化开,彻底消解人体内所有情爱之欲。
这法子立竿见影,可以让中毒者在一天之内就摆脱情蛊烦恼,但是同时……也终身不孕不育,以及不举。
当然,如果来不及凑齐药物,花萝茵还有物理解法,但是因为太过于血腥,就不再累述。
这些方法雷长夜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不过看在白荣给了自己关键法宝——如意炉的面子上,他觉得白荣下半辈子的幸福还是值得挽救一下。
花萝茵曾经跟他说过另外一种极端的解法,那就是让一个人经历一次生死轮回,在阴阳两界走一遭,在看破世情,大彻大悟之后,人会短暂摆脱七情六欲,精神受到一番洗礼。这个时候情珠之毒就会自动失效,心蛊更是烟消云散。
不过这种经历可遇不可求,要让解毒者强行制造这一番际遇,实在强人所难。所以当年花萝茵教导雷长夜之时,也只是当成趣闻跟他提了一句。
但是如今雷长夜根据花萝茵的建议,想到了一个可以解毒的妙法。不过时间紧迫,他只能冒着被白荣发现的危险,紧急把山河仙隐图中躲着的吴道子给找了出来。
吴道子一出来就感到了白荣的存在,连忙躲到厨房暗处,以传音入密问:“小雷,怎么有外人在?”
“此人中了情蛊之毒,危在旦夕,现在只有你才能救他。”雷长夜忙说。
“我是画圣,不是医圣啊。”吴道子瞠目。
“老吴,你当初在京都景云寺画的地狱变相图,可还记得?”雷长夜问。
“哈,当然,这是昔年旧作,笔法张扬,如今已经改进了很多。”吴道子听人提到地狱变相图,脸上露出怀念自得之色。
“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再画一张给我救救急。”雷长夜连连作揖。
“画过的东西都在我脑子里,不用再画,直接拿去就好。”吴道子伸手在额头一点,随即在耳侧轻轻一拉,一卷颀长的画卷倏然从他耳中冒出来,凌空展开,化为一副大如墙壁的壁画。
“这画卷只能存在一刻钟,好好利用,我去也。”吴道子身子一转,倏然消失,隐入画中。
就在这时,白荣的声音从店里传来:“月姬?她在哪儿?大嘴?大嘴!”
雷长夜连忙从怀里的盟宝里取出一粒药丸。这是他从花萝茵那里取来的毒门秘宝——断肠丹。
花萝茵专门用这副丹药来处置和她作对的江湖人物。吃了这断肠丹,人会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精神恍惚,全身酸软,犹如身入阿鼻地狱,苦不堪言。
雷长夜拿这断肠丹就是专门为了对付那些不怕死的大玩家的。他们不怕死,但是不等于不怕疼啊,这断肠丹给他们试试,估计能把他们的玉符榨个一干二净。
不过,如今这好药只好便宜白荣了。雷长夜觉得自己欠白荣那点人情,到今天算是还清了。
他走出厨房,来到白荣身边:“白前辈,苏姐儿躲进厨房不出来,她说如果前辈爱她,就吃了这枚丹药。若是不敢吃,还是终生不要相见为好。”
“咕咚!”白荣二话没说,一口就吞了这枚断肠丹。雷长夜虽然知道被情蛊控制的人,往往会失去判断力,但是他没想到白荣这么干脆。这也说明白荣本身就是性情中人,对情蛊就更加难以抵挡。
“行了,我吃了,月姬,我来喽。”白荣双眼放光,推开雷长夜,就要朝厨房里冲过去。但是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哎哟,肚子疼,大……大嘴,附近有茅厕否?”白荣捂着肚子问。
“这心是真大啊。”雷长夜咧着嘴。
“等等等等,不是那种……,哎哟,有毒,竟然有毒,疼疼疼……”白荣闭上眼睛,按住肚子,整个人缩成一团,倒在卧榻上。
“前辈,你看到什么了?”雷长夜蹲下来,附在白荣耳边小声问。说完这句话,他猛地将地狱变相图一张,罩向白荣。
“我……我看……”白荣疼得神智恍惚,哆哆嗦嗦地转过身来,却看到眼前一片地狱轮回之景,仿佛整个人身入黄泉,直达地府,忽而入砧截地狱,生杀活剐,尸块横飞,忽而入寒冰地狱,冰山环抱,寒霜扑面,忽而入饿鬼地狱,阴魂萦绕,饿鬼环伺,忽而入浓血地狱,肌肤溃烂,筋骨成泥。
白荣看得腋下汗出如浆,汗毛倒立,全身一片通透,甚至连体内断肠裂腹之痛都感觉不到,只感到自己死期将至,却竟然贪恋起一个不相干的人,忘了自己心爱的娘子聂隐娘,真是罪该万死,难怪要入地狱轮回。
想到这里,他醍醐灌顶,用力一拍额头:“我莫非癫了!?”
听他把这句话喊出来,雷长夜长出一口气。白荣果然对聂隐娘情根深种,这么快就摆脱了情蛊的控制,也不枉他一番相救的心思。
地狱变相图到了时辰,在空中倏然消散。白荣整个人轰地躺倒在地,瑟瑟发抖,汗水把地面都给洇湿了。
“白前辈,你怎么样?”雷长夜连忙将他扶起来。
“我……我……我……”白荣此刻心神俱疲,双眼一翻,昏厥了过去。
雷长夜赶紧把断肠丹解药就着水给白荣喝下,然后伸手到他怀里一模,照妖镜还在,顿时松了口气。
这枚照妖镜,正是对付妖神宗和浮生会的至宝,万万不能丢了。
白荣昏睡了一个时辰才终于悠悠醒来。此时已经接近聂隐娘寿宴定好的时辰。白荣睁眼看到射入窗户的阳光,心中顿时大急:“我怎么睡着了?”
“白前辈!”雷长夜此时正端着一大盘金齑玉脍走出厨房。
“大嘴,我……我怎么在这里?”白荣用力揉着脑子,“我记得是你拉我过来的?”
他经历过情蛊之毒和断肠丹的折磨,又看过地狱变相图,脑子里的记忆已经乱了,如今只剩下在乐云楼外巧遇石大嘴的记忆。
“白前辈,你不是和我到厨房里试制金齑玉脍吗?现在已经做好了,咱们一起送去给夫人吧。”雷长夜忙说。
“哦,对,这金齑玉脍果然复杂,我做得也很辛苦啊。”白荣脑子一片混乱,一时之间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挣扎着站起身,“时间不早了,咱们赶紧去松鹤楼。”
当雷长夜和白荣赶到松鹤楼上的雅座。雷长夜居高临下俯瞰乐云楼,却发现在傍晚这个山塘街最繁华的时刻,乐云楼内却黑灯瞎火,人影全无。
“看来夜萝婷、苏月姬和那个褒姒,应该是看到白荣没有入圈套,趁着城门未关,先行离开了。”雷长夜长出一口气,这样扬州黄山会馆里,妖神宗算是聚齐了,可以一网打尽。
这个时候,聂隐娘已经在聂莺莺的陪伴下双双赶到松鹤楼,薛青衣、鱼玄机和钱幂也鱼贯入场,齐可追随侍左右,忙前忙后,看到雷长夜陪着白荣,还给他眨眨眼,以示佩服。
“阿娘,这位就是蜀秀零食店的大嘴哥,我到苏州承蒙他招待,就跟在家里一样自在。”聂莺莺看到雷长夜立刻露出一张如花笑脸。
“哦?”聂隐娘斜眼打量了一下雷长夜。这个屋子里,雷长夜、薛青衣、鱼玄机和钱幂都有一丝紧张。因为这是刺客之王对南圣手易容术的一次检验。聂隐娘的眼光何等犀利,就算南圣手亲传的易容术,也有被看穿的危险。
“江陵石大嘴拜见聂女侠。时常听闻女侠事迹,今日承蒙不弃一见真容,三生有幸。”雷长夜躬身一礼,朗声说。
“嗯,一介布衣商贩,气度倒也不凡,最近在苏州常听到蜀秀的名号,相公送我的苏绣佳人笑,也是你们店铺的手艺吧?”聂隐娘看了他一眼,神色如常,并未看出什么不妥。
“零食是在下的手艺,绣品是追哥的生意。”雷长夜沉声道。
“嗯,坐。”聂隐娘点点头,举手一抬。
进入席间的众人纷纷入座,齐可追在走廊里反复叮嘱了侍者几句,也坐到了雷长夜的身边。
“我看乐云楼突然黑灯瞎火,却是不知为何?”聂隐娘瞥了一眼松鹤楼对面的乐云楼正门,淡淡地问。
“这事透着奇怪。”齐可追连忙开口,“乐云楼是苏州最好的青楼,叶娘手眼通天,在城里各处关系牢靠,却不知为何突然就失踪了,连带着……”
齐可追脸上露出无比惆怅之色:“连带着乐云楼的姐儿们也全都走光了,唉!”
薛青衣微微一笑:“隐娘,幸好你总在蜀山会馆,不经常在苏州走动。你看,你一来松鹤楼,就吓跑了苏州最大青楼的老板娘啊。”
聂隐娘的眼皮一跳:“这场面让我想起十年前曾经追查的一桩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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