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儿何出此言?”
久到我以为她是睁着眼入睡时,她开口询问。
“只是有这样的感觉而已。”
她推来一碟新摘下的果子,“边地这回的情况有点复杂。”我好奇地看她,“是因为闹出了假领头人混淆视听的事情吗?”
“这不过是我的猜测。姜使者还在管辖边地的事务,何以父王又先后派遣月落与子长过去?”
我道:“难道要打仗了吗?”
“流民是从西方而来,但眼下西方诸国中只有夜郎国正处于难言的困境。”
“夜郎国?是闹灾害了吗?”我问。
“夜郎国目前似乎正面临内部分裂,”她点点下巴,着远处站着的宫娥送来纸笔,写下一个名字交给我,“具体的可到御书馆寻此人,他定当详细告知。”我谢过纯阳公主,按照她画的地图穿过几间宫殿,又钻过几座假山,来到御书馆外。年下各处都忙碌得很,御书馆亦是。
我踏入馆中,墨香气此起彼伏,抱着一怀画卷的少年路过时停步问道:“姑姑是哪位娘娘宫里的?眼下大人们正忙,恐怕须得等年后才能为娘娘绘丹青。”
“你误会了,”我说,“我是来找简主事的。”
他咦了一声,“可不巧,简主事方才出门去了。若姑姑不急,可坐在那儿稍等片刻。”说着,他冲一户小门喊道:“玺文,看茶。”我道了声谢,他笑了笑拔步上楼。
一小童步子极稳地上茶,收盘欲走时,我叫住他问道:“他们这是在忙什么呢?”他奶声奶气回答:“整理档案呢,说是陛下过些时候要来查阅。”放好托盘后,他又噔噔噔地跑回来,露出缺了两颗的上排牙,笑问道:“姑姑是哪个宫里的?怎么我从未见过?”
“我是四皇子殿下府里的。”
玺文哦呼一声,“你是芷茵姑姑吗?可是又好像同我知道的不大像呢。”
“我是新来的。”我笑道。
说话间,几名身穿官服的青年侃谈而入,最中央之人对玺文打趣道:“你这小娃儿怎就这般爱对姑姑们献殷勤?”玺文眉开眼笑,跑到他身前伸出小手,“简大人,给我蜜饯。”
简大人?我抬眼打量他,他的气质与黎瑾祈很像,是舞文弄墨的儒生型,话时三分笑,看上去令人颇有亲切感。
“简大人回来了?”刚才的少年自二楼栏杆探出头,“那位姑姑正在寻您。”
简主事的同伴各自忙活,他走到我面前拱手和气问道:“敢问姑姑是哪位娘娘殿中的?因何事来寻雨胧?”我赶忙站起身朝他鞠了一躬,“问简主事安,我是四皇子府的人,您唤我青璃便是。”青璃是我在现世常用的网名,眼下正好能充作化名。
“娘娘?”
我愣神,连忙摆手,“主事怕不是认错人了?”他轻笑,着人寻出个安静房间,又令玺文上了两杯新茶,问道:“娘娘何以突然到访?方才馆中事务繁忙,不曾顾及娘娘,下官以茶为酒向娘娘赔罪。”
“简主事百忙之中还要拨冗来招待我,实在有愧。”
他的笑容如春风般和畅,“不知娘娘因何事来访?”我将纯阳公主告知的事转述,他道:“此为国家大事,下官不好多言。”
“那,今日叨扰主事大人了。”我正要起身,就听到他继续道,“不过,倒是可以为娘娘破例。”
“为什么?”
他仍是笑,“娘娘若想知晓原因,可在四殿下凯旋后亲自问他。”随后,他收起笑容,我仿佛感到自己的身子正被什么东西压制住,“此事下官只说一次,还请娘娘牢记。”
“大人请。”
他简明扼要地为我介绍夜郎国如今的险状——国舅的势力死灰复燃,组成暗夜郎军团与朝廷对抗。我问道:“那这回的流民入边地作乱之事,是否与他们有关?”
“暂且不知。不过,”他眉头微皱,“依照先前获知的情报,日前已有人混入黎国境内,并且可能正在我们左右。”
“他们想挑起战争?”
简主事摇头,“他们的目的尚不明确,但还是请娘娘多加留神。”
“我明白。”
喝完最后一口茶,简主事重新投入繁忙的工作中,我不好多留,同玺文道别出门。在外头等候的宜儿当即迎上来,我对她轻语,“回去后通知府里的人,让他们多留意最近的生人。”
宜儿称是。
马车上路后,她又问道:“小姐可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宜儿,夜郎国的事你了解多少?可曾听过暗夜郎军团?”
她诧异不已,“是他们?那这回的事可就有些麻烦了?”
“怎么?我只知道他们是失势的夜郎国国舅的手下,其中不乏能人,可是夜郎的事情,为何还牵扯到大黎?”
宜儿稍显为难道:“大抵是因为少爷领了两份俸禄罢?”
“你的意思是,大哥为两国做事?这是欺君大罪吧?”
“这事说来有点纷杂,待回去后我再向小姐细说可好?”
“也好。”
车方停稳,我拉着宜儿就要往府里赶。身后忽然透来一道视线,我不自觉地抖了抖,转头去瞧,街上稀稀拉拉地走过几个人。陡地,一个略微熟悉的侧脸闪入小巷,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对方是小莲的爹?那个要送女儿去做充房的无良父亲?
“小姐在瞧什么呢?是见着熟人了吗?”
“没什么,快点进去罢。”
再三确认屋内屋外无人偷听后,我问正在剥香蕉皮的宜儿,“大哥这胆子怎么这么肥?”
“少爷的身份很特殊,但是得两国君主应允的。”她同我解释一番,姜靖明相当于黎国的外交官,但因与夜澜私交甚好,加之曾在黎夜两国的交界处抓捕过沙盗,免去交界地百姓的无妄之灾,经过此事,姜靖明得两国君主封赏,成为这数百年来唯一一位拥有双国功勋的将军。
我道:“沙盗长什么样子?”
宜儿像是看傻子般看着我,“我与小姐说了这一大通话,小姐就只注意到这个?”
“大哥的事可以直接用四个字概括:哥很牛逼。但是我现在更关心沙盗。”
她道:“小姐可还记得来黎国都城前,我们出门逛过一回街吗?”
“记得,那个卖水果的大叔还送了我们两个又大又甜的梨。”想起那香甜的口感,我都快要流口水了。
宜儿欲言又止,疑似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准备,“那位送梨的大叔,还有他旁边做贴饼的阿婆.”
“他们都是沙盗。”
那一刻,我突然回忆起被无知所支配的恐惧。
“你在开玩笑吧?”我的声音不住颤抖着,“沙盗不是理应处以死刑吗?他们怎么还能在街市上摆摊呢?你肯定又是在逗我玩吧?”
“他们那群沙盗呢,”宜儿拉长声音,“还没有开始盗,战斗力就成了沙,史称最倒霉的沙盗。谁让他们偏偏出现在刚与夜澜大王吵完架的少爷面前呢?”
我忍俊不禁,“你不要用这么容易让人误会的说法啊,我可真的会多想的。”
“这是事实,绝无半点虚假。”
一阵急促的捶门声打断我们的谈话,我与宜儿对望,究竟是谁这么没有眼力见?
门外那位‘没有眼力见’的人半字不提,直拽着我往外走,我向后看,宜儿正快步赶上来,便问道:“公主怎么这样惶急?是又被七殿下盗了糕点么?”
昭阳公主道:“这回不与嫂子嬉闹。小耳朵在议政殿外偶然听到边地的最新进展,我想着该与大姐和嫂子一同商量此事。”
边地?
纯阳公主见到我们,淡然为熙儿喂进一口番薯甜汤,“我先前说过,偷糕饼的事不归我管。且去问问奉阳有没有法子治老七这毛病。”昭阳公主唤来一名与奉阳年岁相仿的小丫头,“小耳朵,你把方才禀告我的话再与大姐和嫂子说一遍。”
“问纯阳公主,四皇妃娘娘的安,奴婢小耳朵。”
我道:“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慢慢说。”
小耳朵道:“奴婢依着公主的吩咐去议政殿为陛下奉参茶,在殿外听到里头有大人说,说.”
“说什么了?”纯阳公主又送进一口。
“姜将军的先行部队失踪了。”
纯阳公主不动声色地命奶娘带熙儿到偏殿继续吃甜汤,复冷声问道:“传信的人呢?着他来见我。”
“恐怕,公主是见不到了。”
“什么意思?”纯阳问。
“那个人在刚说出这个消息时就死了,那位大人还说在他身上发现了几道刀伤。”
“荒谬!”纯阳拍桌,“这群暴徒竟这般猖狂?连我大黎的信官都敢杀?反了天了!”
我问道:“先行部队失踪,那姜将军呢?他没事吧?”小耳朵苦着脸回道:“将军就在队伍中。”我只觉浑身的气力被一下子抽干,顿时瘫坐在地,纯阳公主连忙扶我坐下,对纯阳公主道:“大姐,我有点担心四哥的安危。”
“担心什么?你四哥近十年军龄,什么场面没有见过?”
“可是.”
我的脑海里突然跳出一句话,说道:“大哥他们可能是遇上了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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