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京城最大的八卦,不是八十老汉十八妻,也不是三元公出版新书。
而是国子监学山河书院,办了一份《国子监报》。
除了名字不同,排版,格式,几乎都一样。
也是面向国子监师生征稿。
可能是还不习惯在报纸上发表文章,稿件的质量有高有低。
对这事,最关注的莫过于山河书院的师生。
其次就是文青书局的大总管黄去病。
文青书局之所以能有今天,推出一本书就爆一本,根本原因在于背后有山河书院兜底。
就算有一天,其他书都卖不出去。
只要山河书院还在,只要还有入学考试,文青书局依旧能靠着考试冲刺习题集活得滋润无比。
习题集俨然已经成为文青书局的一个固定收入。
每月的利润,都有习题集的贡献。
并且长期且稳定。
黄去病弄来了几份《国子监报》,大肆抨击,“这是抄袭!可耻的抄袭!身为读书人,竟然干抄袭。”
顾玖劝他稍安勿躁,“不就是一份报纸,何至于如此。将来模仿山河书院办报的书院会更多,你气得过来吗?”
黄去病哼哼两声,“你就一点不在意?”
顾玖笑了笑,“一枝独秀同百花齐放的区别,哪个好?”
黄去病皱眉。
顾玖将几份《山河书院报》扔在桌上,“最近几期的内容。编辑部真是越来越大胆。”
几个老愤青,带着一群精力过剩的年轻人,恨不得把世界掀翻。
内容越来越犀利辛辣,针砭时弊,挑战敏感话题。大肆抨击朝中忠臣……
就没他们不敢干的事情。
还好,将他们关在书院内,没让他们到外面乱窜。
《山河书院报》也只限在书院发行,这才没惹出大乱子。
顾玖揉揉眉心。
她对黄去病说道:“当初办报的本意,是给学子们一个表现的渠道,增加生活乐趣。让枯燥的读书生活,多一抹色彩。你看看这几期的内容,俨然是在作死的边缘来回试探。”
黄去病看着《山河书院报》上面的内容,也忍不住龇牙咧嘴。
特么的,这群学生胆子也太大了,什么都敢说。
就差直接去某大臣家里卧底。
顾玖的本意,是想办一份接近生活娱乐八卦的报纸,逗大家一乐。办得好的话,可以面向全京城发售。让报纸做到自负盈亏。
然而,很显然,书院师生们拥有着更‘高尚’的情操,他们只愿意关心朝臣,关心朝政,关心经济民生,抨击社会恶习。
他们想要做新闻斗士。
顾玖头痛。
虽然师生们并不清楚什么叫做新闻斗士,可他们一直在朝那条路上狂奔。并且一直在作死的边缘来回试探。
他们不关心生活八卦,也不关心市井流言,只关心朝廷动向。
恨不得将朝臣的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
顾玖对黄去病说道:“国子监办报,是好事。至少能够分散大家对《山河书院报》的关注。让《山河书院报》不要那么醒目。”
即便《山河书院报》只在书院内发行,也阻挡不了外面的人群,对这份报纸的追逐和推崇。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人们想尽办法托关系,从山河书院弄报纸。
每当报纸发行的时候,也就是山河书院校门口最热闹的时候。
围在书院校门口的人,十个有九个都是为了托人情看报纸。
这个时候最高兴的莫过于车马行。
马车租赁生意爆好。
其次就是卖小吃的游商。
挑着担子,赶着驴车,往山河书院校门口一蹲,一天下来,收入十分可观。
书院的学生,都是潜在消费者。
围在书院校门口的人群,更是出手大方。
对于这些游商,书院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确保地面卫生,书院都不会驱赶他们。
黄去病却有不同的看法,“有了对比,才看得出差距。《国子监报》同《山河书院报》对比,就是个渣渣。反而会吸引更多人关注《山河书院报》。照着这几期的内容继续办下去,迟早要出事。”
顾玖没否认黄去病的话,“正因为担心出事,我才说国子监这个时候办报,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趁机敲打敲打编辑部的人,不要什么文章都往上面刊登。”
是时候,给《山河书院报》踩一脚刹车。
下人禀报,“启禀夫人,陈秀才来了。”
黄去病好奇,陈秀才是谁。
顾玖说道:“就是《山河书院报》现任主编。”
陈壮实在《山河书院报》实习了三个月,就被正式提拔为主编。
这几期内容,就是他拿的主意。
犀利辛辣,犹如他这个人。
顾玖需要他犀利的风格,却不允许他在作死的边缘来回试探。
黄去病问道:“今儿就是为了敲打他?”
顾玖点点头,笑着问黄去病,“如果我说文青书局也可以办一份面向广大京城小民的报纸,你什么想法?”
黄去病拍拍桌上的几份报纸,“类似这样的?”
顾玖摇头,“完全不同。我做了个模板,让阿晴带你去看。等我这边谈完,我们再聊。”
“行啊,我没意见。文青书局要是能办报,名声会更响亮。”
黄去病摇着折扇,前往花厅。
顾玖坐在凉亭,等着陈壮实。
陈壮实额头冒汗,有点心虚。
“学生见过夫人!”
“坐下说话!”顾玖含笑招呼陈壮实。
陈壮实深吸一口气。
之前心虚,让他有些进退失据。
不过他一向胆子大,调整好之后,倒是恢复了正常。
“喝茶!”
“多谢夫人!不知夫人叫学生过来有何吩咐。”
顾玖指了指桌上的几份报纸,“《国子监报》看过了吗?”
“看了!”
“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陈壮实大胆说道:“皆是狗屁不通,无病呻吟的文章。这等文章,就没资格拿出来丢人现眼。”
顾玖笑了起来,“本夫人一直很欣赏你的才华和胆量,也欣赏你善于抓住机会的敏锐。你有没有想过,《山河书院报》照着现在这个趋势办下去,还能存活多久?”
陈壮实心头一惊,“莫非官府找上门来了?”
顾玖摇摇头,却又说道:“官府找上门是迟早的事情,以你的聪明,不会看不透。”
陈壮实心虚一笑,“不瞒夫人,最近几期的《山河书院报》稿件质量极高,我心中欢喜不已。若是不刊登出来,实在是暴殄天物。”
顾玖犀利发问,“就没想过后果吗?为了几篇高质量文章,致使《山河书院报》停刊,你认为值得吗?
我说服山长任命你为总编,就是看中你的聪明劲和分寸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但是这几期的内容,不客气的说,分明是在死亡边缘来回试探。你就不担心有一天,真的将《山河书院报》给办死了?”
陈壮实很心虚。
顾玖继续说道:“你该庆幸,《山河书院报》只在书院内部发行,没有流通全京城,暂时还没有引起朝廷的关注。但是如果你继续这样的办下去,这份庆幸将被你亲手葬送。届时,为了保住山河书院的师生,我只能让《山河书院报》停刊!”
陈壮实听不得停刊二字。
他急忙说道:“夫人放心,学生以后一定会注意分寸。凡是敏感的文章,绝不刊登在《山河书院报》。”
顾玖点点头,“《国子监报》在你眼里虽然狗屁不通,但是他们深得中庸之道。假如一百年后,评选哪份报纸寿命最长,我想《国子监报》一定榜上有名。”
“《国子监报》凭什么?就凭他们狗屁不通的文章吗?”
陈壮实不服气。
《国子监报》的文章质量,给《山河书院报》提鞋都不配。
顾玖却笑了起来,“对,就是凭着在你眼里狗屁不通的文章,《国子监报》就一定可以成为寿命最长的报纸。
因为他们足够中庸,就不会被朝廷打压,也不会有停刊的风险。朝廷如果需要一个渠道,发表什么政策制度,或是观点,肯定会选《国子监报》而非《山河书院报》。
《国子监报》足够温和,迎合了大部分京城民众。至于《山河书院报》过分犀利,反而会丧失大部分的读者,只能争取到少数的死忠支持者。
没有人喜欢天天看犀利辛辣的文章,太昏暗,太不阳光,太不上进。无论是读书人,还是百姓,生活中都希望多一点阳光,少一点阴暗。
偶尔犀利辛辣,是可以的。期期如此,《山河书院报》的道路会越走越窄。想让《山河书院报》成为百年报纸,你要学会妥协,多多学学国子监的中庸之道。不要一味否认竞争对手,国子监也有他的可取之处。”
金秋季节,秋老虎威力不减。
陈壮实已经流了好几身汗水。
他也不讲究,直接用衣袖擦拭额头的汗水。
“一定要中庸吗?”他望着顾玖。
顾玖说道:“如果你是文章执笔者,你大可以用辛辣犀利的文字抨击现状。但是你身为《山河书院报》的主编,就不能肆意妄为。你得为《山河书院报》的前途考虑。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当《山河书院报》走出山河书院,走进千家万户,你将面对什么样的情况?说句不夸张的话,陛下都会是这份报纸的读者。
你认为陛下乐意看见上面的文章?朝中大臣乐意看见这些文章?他们有的是办法收拾你,收拾《山河书院报》。即便是本夫人,面对陛下和朝臣的双重压力,也只能选择妥协。所以收起你的文人义气,找准分寸感。如果你无法胜任这份差事,我会另觅贤才。”
“夫人用不着另觅贤才。夫人给我一点时间,我不让你失望。”
陈壮实被顾玖说服了。
他郑重承诺,他会做好主编的工作,一定会让《山河书院报》狠狠压制《国子监报》,成为最长寿的报纸。
《国子监报》只配在《山河书院报》的屁股后面追赶。
国子监那帮人不服气,憋着!
顾玖很欣慰。
她很喜欢山河书院学子的精气神,总是朝气勃勃。
她鼓励陈壮实,“好好干,本夫人不会看错人。”
陈壮实涨红了脸,“学生一定不会让夫人失望。”
顾玖点点头,“替我问候山长,还有杨季。杨季科举准备得怎么样?”
陈壮实说道:“从西北回来后,杨兄就开始闭关苦读。明年科举,他肯定没问题,关键是要考一个好名次。杨先生也说他的文章,越来越扎实。只等陛下定下科举主考官,杨先生会帮他研究主考官的喜好,保证金榜题名。”
主考官的喜好,对于参加会试的学子来说,尤为重要。
投其所好,可不是说说而已。
文章写得好,又能投其所好,才有机会被点为会元。
很显然,杨季的目标就是明年的会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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