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
傅白从病房里走出来,看到苏见秋的那一刻,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但也仅仅是一瞬,他便让自己冷静下来,并且示意医生离开。
如果这是苏桥的命运,那么苏见秋迟早要接受。
命运无从选择,命运避无可避。
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关系?
苏桥已经困住苏见秋五年,不应该再困住他的一生。
“阿秋,你听我说。”
傅白一步步向苏见秋走去,落日余晖自他身后洒落,他高大的身影逆着光,将轮椅上那个苍白消瘦、全身颤抖的可怜Omega笼罩住。
“为什么?”
苏见秋声音有些颤抖,他缓缓抬起头看着傅白,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不是说文森特教授来了会第一时间告诉我吗?不是还问我要不要送我哥出国治疗吗?”
“傅白,你打算把我哥送到哪里?”他的声音突然凌厉起来,“送到我看不见的地方?还是说,你会等他死了,再骗我说他在国外,就这么一直瞒着我!”
“傅白,你太可怕了!太残忍了!”
苏见秋每说一句,声音便沙哑一分,他的质问不像质问,更像是嘶哑无力的哭喊,不知道是要宣泄被隐瞒欺骗的愤怒,还是要掩盖面对真相无从选择、避无可避的绝望,亦或许两者都有。
无数的悲伤和绝望齐齐涌上心头,仿佛要将心脏撕碎。
苏见秋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连坐也坐不稳了,直直从轮椅上跌下来。他感觉到食指灼烧般的疼痛,这是他和哥哥之间的心灵感应,眼泪终于伴随着这疼痛一起落下。他将手指按在胸口,小声哭道:“哥,好疼……好疼……”
声音脆弱又可怜。
“阿秋!”傅白连忙将他抱住,还以为他被地上的玻璃碎片扎到了手,把他抱在怀里掰开他的手掌查看,却见那掌心里并没有伤口。
可苏见秋还在说着好疼,好疼……
“阿秋,哪里疼?哪里疼?你告诉我!”傅白攥住他的手,慌乱的在他身上摸着,苏见秋瘦的可怜,身上的肋骨根根分明,甚至有些嗝手。
这就是他发誓要保护一生的人,是他放在心尖上疼爱的人。他竭尽全力,他不知道为什么还会这样。
傅白的心顿时痛到窒息,把苏见秋的头用力按进怀里。
苏见秋突然抱住他,在他怀中放声痛哭。
他哭着说:“傅白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
傅白心里一酸,眼底漫上湿意,只能用力把他抱在怀里,一遍遍轻抚着他的后背,“对不起,是我骗了你,是我骗了你。哥哥对不起你,没有照顾好你,让你那么难过……”
“对不起,阿秋。我该拿你怎么办,你告诉我……”
“阿秋,你告诉我!”
……
直到苏见秋哭累了,在他怀中昏厥过去。
傅白闭上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并且做了心理准备,但是当这一切真的发生,却还是如此狼狈、无力。
他本打算对苏见秋撒一个慌,可他知道一旦开始了一个谎言,以后将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他不想让他和苏见秋的婚姻充满谎言,所以他一直在纠结。
这样也好。
如果这是苏见秋的命运,那就让他和苏见秋一起扛。
*
苏见秋就像一株玫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生命力一下子从他身上流逝了。
他苍白、消瘦,整个人憔悴的不成样子,一双眸子在清瘦的面颊上显得大而空洞,凑近了看,有些骇人。
大多数时候,他沉默着守在苏桥病床前,不吃不喝,累了就趴在那里睡一会儿,醒来又继续发呆。但他腰上的伤还没好,每次醒来都疼的直不起腰,额头上都是冷汗。
他现在正处于最佳恢复期,却拒绝医生的帮助,拒绝再继续做复健。
每天就像一个孤独游荡的鬼魂,除了苏桥身边,他哪里也不去。
“阿秋,吃点东西吧,你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傅白在他轮椅旁半跪下来,攥着他的手哀求他。几乎都要跪下来求他了。
但是苏见秋不说话,也不看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五感尽失。
“阿秋。”
傅白又攥着他的手晃了晃,嗓音哑的厉害。这几天苏见秋不肯吃饭,他自己也几乎没吃什么,公司里事情又多,他又要顾着苏见秋,完全就是在硬撑着。
这几天,他不知道这样求了苏见秋多少次,但是说什么都没用,怎么哄都没用。
苏见秋什么都不要,他只要哥哥,傅白给不了。
傅白叹了口气,向等在门口的医生、护士们使了个眼色。
医生领着护士们进来,利索地按住苏见秋,在他手腕上扎了一针镇静剂。
苏见秋挣扎不动,只能任由针剂注射进自己静脉里,然后陷入药物辅助下的深度睡眠。
傅白把人抱回病房,轻轻放在病床上。
他给苏见秋盖好毯子,然后俯下身亲了亲他的额头,对医生说:“给他做鼻饲,挂营养针。”
医护人员早就做好了准备,迅速忙活起来。虽然他们提倡病人在能吃饭的时候尽量自己吃饭,但是对于拒绝进食的病人,也没有别的办法。
傅白就守在床前,静静地看着苏见秋。他知道苏见秋不喜欢鼻饲,也不喜欢打营养针,以前做鼻饲、打营养针的时候,苏见秋总是哭。现在苏见秋睡着了,乖乖的躺在那里,让医生把管子插进胃里,不哭也不闹,像个脆弱的玻璃娃娃。
他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如果当初没有邀请文森特教授来国内,没有给苏见秋希望,那么现在苏见秋心里会不会好受一点?会不会就没那么失望了?
医生和护士离开了病房。
安静的空间里只剩下傅白和苏见秋两个人。
傅白终于失态,握住苏见秋的手腕将脸埋进他掌心里。
韩特助站在门口看了一眼,默默把门关上了。一个小护士有东西忘了收拾,想要进去拿,韩特助拦住她摇了摇头,“别进去。”
护士愣住:“怎么了?”
韩特助叹了口气,“傅总哭了。”
韩特助跟在傅白身边很对年了,身为特别助理,他既要照顾傅总的生活,也要辅助傅总的工作。他从来没见傅总哭过,他甚至不敢想象,这个强大坚韧的alpha也会哭吗?
*
这段时间太累了,傅白身心俱疲,就那么趴在苏见秋病床前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是凌晨三点。
习惯性的想要去抓苏见秋的手,却发现病床上没有人,苏见秋已经不在了。被子底下没有温度,显然离开很久了。
傅白顿时清醒过来,在病房里找了一圈,每一个角落都找遍了,没有人。
然后他疯了一样冲出病房。
韩特助就在病房外的长椅上躺着,顿时惊醒了,“怎么了傅总?出什么事了?”
“阿秋不见了!快!让所有人去找!”
傅白的声音从来没有那么慌乱过,每一个字都是吼出来的。
苏桥不行了,苏见秋还能活吗?
傅白打了个寒战,一股不祥的预感自心底升起。
他脑海里是苏见秋守在苏桥床前时空寂的眼神,那种眼神没有一点生气,就不像活人的眼睛。
傅白越想越怕,他恨极了,苏见秋怎么就这么狠?
难道他心里只有他哥哥,就没有傅白一分一毫吗?他怎么舍得?
想到苏桥,傅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拔腿就往苏桥所在的病房区跑去。
凌晨三点,整个医院病房区都是安静的,各个楼层里的病房都关着灯。
苏桥病房里的灯竟然是亮着的。
傅白一路跑来,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他屏着呼吸推开那扇门。
苏桥身上所有管子都撤了,病房里所有医疗仪器都灭了。
苏见秋躺在他哥哥身侧,蜷缩着身体,看上去就像睡熟了,面容宁静安详。
傅白艰难的走到床前,将手伸过去,放在苏见秋鼻下探了一下,他颤抖着收回手,双腿软的几乎站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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