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兰舟回头一看,黎沐正朝她快步走来。
“沐王爷有何吩咐?”
黎沐叹了口长气,回头深深地看了眼静思园内室的轩窗。
轩窗半开,能看见黎溶慵懒歪斜的身影。
“本王只想听你一句实话,溶王的眼睛还有没有救。”
叶兰舟蹙了蹙眉,有些反感。
她已经当面说过,黎溶的眼睛希望渺茫,黎沐却如此不依不饶。
到底是兄弟情深,还是另有隐情?
叶兰舟淡然道:“不瞒沐王爷说,溶王爷请我治病,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二十年来,普天下但凡有些名望的大夫,溶王爷都瞧了个遍,但病情还是日渐恶化,此乃有目共睹之事。
我若能为溶王爷治好病,自然名扬天下,赏赐丰厚。
我若是治不好,那也不过是天意如此,溶王爷不会惩罚我。”
黎沐目不转睛地瞧着叶兰舟,只觉得她拿起银针,便是救死扶伤的神医。
可一放下银针,便又恢复了那副疏离淡漠、清冷孤高的姿态。
“江夫人,我有一事相托。”
“沐王爷但请吩咐。”
黎沐望着叶兰舟的眼睛,郑重其事地道:“往后你为溶王治病,切勿再说尽人事听天命此类的话。
你就对他说,他的病你能治,只是沉疴痼疾,治疗起来颇费功夫,令他谨遵医嘱、耐心治疗。”
叶兰舟“哦”了一声,挑眉问道:“王爷这是为何?”
“你有所不知,溶王实乃天纵奇才,聪颖远超我等。
常言道,强极则辱,慧极必伤。
许是天妒英才,才叫他遭此厄运。
近年来,溶王愈加消沉,竟至骨瘦如柴、萎靡不振之境。
若非江夫人妙手施救,怕是他撑不了多久。
既然溶王对江夫人十分信任,还请江夫人多加鼓励,助他振作起来。”
叶兰舟点头应道:“谨遵王爷吩咐。”
黎沐苦笑:“本王与溶王同月出生,同在母妃膝下长大,手足情分之深,不啻于孪生兄弟。
溶王恶疾缠身,本王感同身受。
江夫人,请你务必治好溶王,务必!”
“民妇必定竭尽全力为溶王爷施救,只是……”叶兰舟抿了抿唇,叹了口长气,“还请沐王看开些,切莫强求。”
黎沐眉头拧得死紧,沉沉地叹了口长气。
“沐王爷若无旁的吩咐,请恕民妇告退。”
黎沐目光沉寒如水,悲痛四溢。
叶兰舟行过礼,带着二郎离开溶王府。
二郎说想去宣武侯府瞧瞧三郎,叶兰舟昨日刚去过,原本不想去得那么勤。
转念一想,昨日宣武侯进宫商议边事,她得去打听打听消息。
到了宣武侯府,叶兰舟带着二郎去见宣武侯。
宣武侯正在书房,听说叶兰舟来了,便走出书房相见。
请过安,二郎径直去练武场见三郎,叶兰舟则问起宣武侯的近况。
“老夫如今身轻体健,几乎不觉得有什么痛楚了。江夫人,你可真不负神医之名!”
宣武侯捋着花白的胡须哈哈大笑,满脸皱纹堆叠起来,仿佛一朵皱巴巴的菊花。
“侯爷谬赞了,都是侯爷福泽深厚,有皇恩庇佑,不然哪能好得如此利索?”
叶兰舟正琢磨着该如何不着痕迹地开口,不料宣武侯倒先提了起来。
“江夫人,老夫有一事相求。”
“侯爷但请吩咐,只要我能办到,必定尽力而为。”
宣武侯笑容一敛,眉眼沉凝,浮起愁容。
“北燕频频犯边,辅国将军徐世海数次上表奏请,希望能够对北燕用兵,收复失地。
我东黎国力强盛,不输于北燕。
自七年前战败后,年年进贡,岁岁去朝,不但有辱国体,那巨额岁供,更是一笔沉重的负担。
两年前朝廷已经万事俱备,不料我老头子不争气,一病不起。
朝中无可堪大用之统帅,对北燕用兵之事,就此耽搁。
如今我大病已愈,皇上有意命我统兵出征,收服失地,往后咱们东黎再不必受北燕的鸟气!”
叶兰舟凝目瞧着宣武侯,七十岁的老人家,缠绵病榻将近两年,精气神都有了很大的损耗。
她虽然为他治好病,不再受痛苦折磨,可流逝的精气神,却很难再弥补回来。
然而宣武侯虽然老迈,气势却依然磅礴,说起领兵出征,还是那副豪气干云、睥睨群雄的威武姿态。
叶兰舟接道:“侯爷是担心您的身子骨承受不住战事辛劳,想让我再助您调理,我猜得可对?”
宣武侯赞道:“江夫人真乃冰雪聪明,一点就透。
我已经向皇上奏明,你为我治病有功,皇上亲口嘉许,必当论功行赏。
我猜测,圣旨也就这两日便要下到你府上了。”
“谢侯爷提携之恩。”叶兰舟行了一礼,“侯爷为我教导三郎,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只要侯爷不嫌弃我是晦气之人,我愿女扮男装,随同侯爷远赴北疆,随时待命,为侯爷、为北征的将士们效一份力。”
“你……”宣武侯大惊,“疆场无情,多少好儿郎将身家性命撂在漫漫风沙中。
江夫人,你一个弱女子,怎可冒如此大险?”
叶兰舟挺直腰杆子,铿锵有力地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侯爷七旬高龄,尚且不惧生死,兰舟敬服万分。
兰舟只恨生就女儿身,不能追随侯爷麾下。
如今侯爷抱恙在身,兰舟有机会略尽绵力,还请侯爷成全。”
宣武侯感动得热泪盈眶,退后两步,向叶兰舟深深地作揖致谢。
“想不到江夫人年纪轻轻,竟是如此高风亮节、大义凛然。
老夫代将士们、代北疆数以万计受苦受难的百姓们,向江夫人道谢了。”
叶兰舟连忙双手虚抬扶他:“侯爷折煞我了。”
“我这就进宫,去向皇上请命。”
叶兰舟趁机提出:“侯爷,兰舟亦有所求,还请侯爷成全。”
宣武侯只当她是放不下孩子们,红着眼睛许诺。
“你的孩子们,我会派人将他们接入侯府照顾。
若来日你我得胜还朝,论功行赏,自是荫封子嗣,光耀门楣。倘若……”
宣武侯沉沉地吁了一口气,郑重地道:“但凡我彭连英有一口气在,必当护你毫发无伤。
倘若你有何不测,我彭氏一族,必当尽心竭力将你的六个孩子抚养长大,助他们成家立业,保他们一世荣华富贵。”
叶兰舟欠身行礼致谢:“我倒不是担心孩子们,侯爷为人刚正不阿、忠义两全,若我真有不测,您必定不会亏着孩子们。
只是我一介弱质女流,嘴上再怎么深明大义,心里还是怕的。
我想带几个武功高强之人保护我,还请侯爷恩准。”
“只要你带的人稳妥可靠,那便无妨。”
“多谢侯爷。”
叶兰舟松了一口气,只要宣武侯点了头,她就能带顾长淮一起去战场。
天大的冤屈仇恨,到底是穆氏一门的,要伸冤报仇也该由穆氏子孙亲自去。
她只能从旁协助,不能喧宾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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