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任左找右找都找不到李严之后,他心里就已经跟明镜似的了。
虽然早有怀疑,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张任仍然是觉得有些恍惚,为什么这群人就是要接二连三的行背主之事呢……
从小出生于贫寒家庭,但却有胆识有气略,志向高远是张任走向仕途的动力,也是他能一步一步走到益州众将首位进而窥视世间名将头衔的动力。
而张任所不能理解的事情其实再是简单不过了,因为他出生在益州而且还是蜀郡这益州政治权力中心之地,地地道道的益州士人派系。
哪怕是寒门出身,可一样要比李严法正等外来人要好发展的多,且前路依旧一片光明。
在刘焉当政时,张任还未曾有今日之成就,那时东州士人也可以得到重用和扶持。
但刘焉一死刘璋继位之后,益州派便彻底占据了优势,主公不行无法做到下臣的平衡。
刘璋也没有自家老爹那般魄力,更是心思不在政事上,一天到晚要么是想着作画赏花,要么便是饮酒赏舞品乐,端的是逍遥自在的很……
也正是从刘璋坐到益州牧这个位子上开始,东州士人一脉便一直在走下坡路,哪怕李严等人想尽了办法,也根本无力扭转糟糕的局面。
或者说只有将眼下主政的益州派系士人全都给杀了,而后东州士人理所当然的接过权力,如此才是唯一的方法……
而作为地道的益州士人之一,张任从来没有设身处地的想过这件事,想过自己的根基和李严法正等人本就不一样,双方的起点都不在一个位置,又怎么可能得到公平的对待。
就像吴懿为何要反,就像今夜李严为何要开城门献降,这都不是没来由的事情。
谁会在手上有权有势的时候,要重新选择一个主公来投效。
而且还要堵上自己半辈子挣下来的家产跟地位,去换那一个成功失败几率都不确定的从属之功……
吴懿没哟吃饱了撑得,李严一样如此,整个东州士人一脉,除了特性的刘巴以外,其他的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和李严一样的站队方向。
也许他们当中,有的人还握着权力,有的人日子倒也算过得去,可天知道将来多久之后,这些日子就到头了呢。
益州派日益嚣张的样子,明摆着是不可能容他们存活下去,如果有机会能让东州士人死,那想必黄权等人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邓贤浑身血污甲胄满是刀痕枪印,踉踉跄跄的跑到张任面前说道:“将军!前面的弟兄们已经顶不住了!荆州军步步逼近眼看着便要到校场这边来了!”
“继续派人顶上去,务必要尽可能的对荆州军造成杀伤,能拖延多久便是多久……”
手下士卒的死伤惨重,好像丝毫不能掀起张任内心的半点波澜,他连下达命令的语气都是冰冷毫无感情的……
“将军!你不能让弟兄们去白白送死啊!”
张任是为了他眼中的大局,是为了保证雒城能够布置好防备,能够为主公多争取一些时间。
可邓贤却看到的是手下兄弟们前赴后继送死而去,一个接着一个,甚至有点连荆州军的边都摸不到,就惨烈的死在了刀枪之下……
如果这样一直下去,恐怕张任打到最后会将整个家底都给赔进去,而且绵竹关还保不住。
所以邓贤以为,既然事情到了不可扭转的地步,那么就应当弃车保帅,绵竹关放弃就放弃了,只要保证手中还有兵,那么雒城一样可以作为防守的桥头堡,一样可以拖延时间等待南部诸郡的援军抵达成都。
待那时,小小刘备自是不成威胁,主公刘璋大军倾轧过来,还不是会将其打的灰飞烟灭。
然而事情如果真的像邓贤想得那么简单就好了,张任或许也就不会有心思在这里拼命阻击了……
“子明……汝还是太年轻了啊……大军说撤便撤岂有那么简单……”
好似安慰又好似解释,张任摇了摇头说了声却没有说完。
“好了!无需多言!便是按照本将军所命去办,一切后果有本将一人承担!”
“末将遵命……”
邓贤几乎是咬着牙应的声,虽然心中不愿但将令不能不从。
此时此刻,哪怕张任真的要他去送死,那他也只能拼了命的去送个漂亮……
虽然不是一边倒的屠杀,却也是差不了太多。
益州军士们层层跌落的士气,正好是与荆州军越战越勇越战越强成反比。
此消彼长之下,就算此时韩信在世,恐怕也无能为力根本扭转不了既定的局面……
张任坐在校场门口,双手握拳杵着下巴,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战场厮杀的地方,心里却是一片冰冷。
曾几何时,他也幻想过自己的死法,也许是战死沙场全了武将的宿命,也许是终老而亡无愧一生厮杀,也许也许吧,有太多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幻想。
只是张任却未曾想过会有今日这种场景出现,自己人开了城门放敌军入城,于睡梦之中便已经注定了败阵的结局,这种事情根本就没有一个可以讲理的地方,因为敌人的刀是锋利的,是只会坎向他的头颅而不是留下他说废话……
邓贤说的撤军,张任想过,也心动过。
可作为一个将军,作为一个驰骋沙场一步一步靠着战功积累走到现在的将军,张任觉得自己不能再逃跑下去了。
之前的涪县可以说是为了保存实力,甚至连泠苞刘璝二将都被卖了张任也是丝毫未有愧疚之心,因为那在他看来是正确的选择。
而紧接着吴懿叛逃,张任又跑了,那次是因为事出突然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依旧是为了保存兵力,这才后撤到了绵竹关……
只是这第三次,张任不想再跑了,他累了,几次三番的跑真的跑不动了。
好歹也是益州名将,尊严何在勇气何在,当年任县中书吏时便有胆子剿灭匪患的张任又是何在。
今夜,益州的天又要被捅破了,他张任也做了自认为该做的事情,剩下就只能交给老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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