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早就换了牢里带出来的那一套衣服。
因为眼睛不方便,所以也随意着湘湘给她乱折腾,事实上对于不出去的日子穿什么她也没什么意见,反正那柜子里的衣服都是常穿的,不是劲装就是参加宫宴用的衣服,稍微女性柔美一点的也就那么几件,适合这个季节穿的几乎是没有的。
但是湘湘给她穿的这套衣服,她觉得很陌生,但是对于看不见的她来说,穿什么都没关系,不裸着就行了。
然而在那桌边手里还拿着筷子的两人来说,现在的谷梁珞,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妖。
因为受苦而变得纤瘦了三分的脸蛋,苍白,柔和的引人生怜,简单用玉兰花细束起的头发有些凌乱地散了几捋在前,划过那洁白的纱布,不然半点胭脂的唇上却自然地红了,像才吐蕊的花骨朵,一身烟纱散花裙披在身上,她抱着猫,从光的方向款款走来。
看着眼前这不再一身劲装,高扎冠发的谷梁珞,有那么一瞬间,叶拂城要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他的王妃。
要不是前几日在大牢里见过了,他大约会马上吩咐昭寒去挖那被埋了的女子。
谷梁珞看不见,自然也没想到他们到底是何反应,湘湘见谷梁珞停了下来,也是愣了好久才想起来她家小姐看不见凳子在哪。
湘湘扶着人坐下之后,才向叶拂城和兮子月行礼,但是却一步不离开谷梁珞,有了刚才的教训,湘湘这下子可体贴了,她帮谷梁珞拿了筷子,直接无视王爷和侧王妃,麻利地给谷梁珞夹了一堆平时谷梁珞爱吃的菜。
叶拂城放下筷子,小白就从谷梁珞怀里跑了出去,怀里一下子就空了,谷梁珞不禁一慌,要伸手去找小白,撞掉了湘湘手里筷子不说,碗筷也落了地。
她才张嘴想要喊一声小白,结果唇才张开,一阵闷热从腹下涌上,浓重的血腥味从喉咙内涌出。
不过刹那之间,泛黑的鲜血便从嘴角溢出,胸口也开始剧烈疼痛起来,她双手紧紧握着胸口,眉心几乎簇到一块,嘴上鲜血不止,染了一桌的饭菜。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叶拂城,在谷梁珞捂着胸口就要弯下腰去之前,他就已经一把将人给搂住了,任着那黑色的血迹污了他洁白的衣衫。
谷梁珞因为胸口的剧痛而紧紧蜷起手指,苍白到骨节分明的手被叶拂城紧紧握着,却怎么也止不住她的战栗。
在谷梁珞昏迷前的最后一个意识里,她想到的是,那个毒药终于发作了。
之后,王府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在不知情况的条件下,叶拂城不敢妄动,只将人抱到了膳堂后侧的软榻上,又命人拿来了毯子。
看着眼前嘴唇已经泛黑,眼窝两圈暗青,眉心紧簇,血迹斑斑的谷梁珞,叶拂城竟然难以平静下来。
他侧身,给谷梁珞摸脉,结果却是让他难以置信的。
他知道谷梁珞曾在知府大牢里中了蛇毒,但是现在她体内的症状,明显就不是蛇毒引起的,而且他知道,蛇毒已经被清除,现在谷梁珞突然这样,是根本不可能是蛇毒所致。
叶拂城站起坐在软榻旁,双手手指按在谷梁珞的个个穴位上,他记得刚才她是捂着胸口,他就顺着摸过去,然而结果更让他吃惊。
心脏的位置,忽软忽硬,就像水一样,冰冷的时候如冰块一般坚硬无比,软的时候又如清水一般细柔。
摸清了症状之后,叶拂城才将人抱起,往玉竹院走。
一干人等全部给关在门外,不得打扰,连管家好不容易请来的太医都被拒之门外。
谷梁珞昏昏沉沉地,她觉得好痛,心脏想要被撕开,她呼吸困难,一张嘴都是血腥味,她看不见,手脚酥麻无力。
这感觉像极了她刚在这个年代醒过来的时候的那种感觉,后来谷梁珞将那种感觉称之为灵魂与肉体的融合。
那么现在,这种感觉又来了,她很痛,也很慌乱,她想要抓住什么,但是却什么都抓不住。
叶拂城快速将谷梁珞的衣服解开,直到那光滑的皮肤裸露在空气中。
他用左手谷梁珞的双手禁锢在谷梁珞的头顶之上,右手则张开,覆在谷梁珞心脏的位置上,当指腹下的柔软变得僵硬,他就催动内力,将热量传入,直到那僵硬快速软化,如此反反复复,直到那胸口的异动不再,他才松了口气。
然而当他想要松开手的时候,却被谷梁珞反手抓住了那原本强压着谷梁珞的左手,他听到她呓语,软软地,无力地,哀求地说:“不走。”
叶拂城右手直上,在谷梁珞的额头上轻轻摸了一下,说:“本王不走。”
得了承诺的谷梁珞,这才松了手,呼吸平稳,不再动作。
叶拂城坐在又看了一会,他不知道谷梁珞刚刚是清醒得还是昏睡的,她说不走,又是在让谁不要走。
转身去拿了银针来,庆幸的是谷梁珞中的这种毒,他刚好以前中过,那种生生死死的感觉,他甚至永生不敢忘。
这种毒叫“僵”,只要中了毒,毒素会一直停留在体内,然后不定期的发作,毒素凝聚的地方会剧痛无比,手脚麻木无力,五脏六腑会在瞬间受损,人会处于一种生死的边境,有时候能感觉到很多东西,有的时候又像什么都没有了,全身都是空的,连灵魂在随意游荡着。
好在这种毒虽然毒性强烈,但是也不难解,只要在发作之时用内力缓和僵的延续,再用银针在毒素所在的位置施针,几次下来就可以彻底解毒。
但是有一个坏处,那就是这种毒很霸道,没发作一次便会伤及五脏六腑一次,而每次的治疗都必须在毒发的时候才能实施。
他当年除了中了寒毒之外,也中过这种毒,之后身体一直不见好,加上寒毒的毒素不得清除,体质自然是要比常人差些。
等一切都平静下来之后,叶拂城才算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认真看到谷梁珞。
她很安静,很虚弱,没了以前的那股子蛮横和傲气,此刻的她就像小白受伤的那段时间一样,是可怜的,安静的。
看着谷梁珞消瘦青白的脸,还有那蒙着白纱的眼,他竟然有些后悔了,后悔当初没有第一时间把她救出来。
当时他是混乱的,所以才会用冷漠去对待,但是他后来终究还是忍不住去牢房里看她,守着她,他不知多少次想要直接捏着她的脖子质问她。
是不是就真的那么想离开王府?
可是他有点讶异于,自己的怒气究竟从何而来。
等叶拂城从房内出来之后,管家迎面上来,称有一女子求见。
叶拂城自受伤后常年在王府内修养,认识的女子少之又少,能直接上门来找他的就更没有几个了,于是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人来找他,于是问:“女子?”
管家提着脖子要往房里看,可惜了门后还挡着一扇屏风,是什么都看不见的,于是只好定神拱手恭恭敬敬道:“自称是谬神医的弟子。”
这谬神医是什么人?这整个沥国的人还真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长熙王府内的人更是曾有缘见过那么一两次,这还得从先帝驾崩那时候说起了。
沥国一八三年,先皇景宏遇刺,中毒箭命在旦夕,太医对当时先皇中的毒束手无措,后墨家家主在药王谷连跪三日求得神医,不够一日,先帝痊愈,想要给神医升官加爵,但是神医只留了一个“谬”字,便如人间蒸发了。
之后先帝与墨家家主还曾到药王谷登门道谢,但是却怎么也找不到进山的道路,后来民间便开始传言,药王谷住了一名谬神医,一身道骨仙风,来无影去无踪。
而后在先帝驾崩后两年,也就是沥国一六年,长熙王出军边北平乱,误中剧毒遭人陷害,命悬一线,几名副将连夜将叶拂城送回皇城长熙王府内,届时王爷已经毫无生气,肢体冰冷冷。
就在众将都要以为长熙王已经回天乏术的时候,他们竟然在第二天早上看到长熙王从房内走出,而身后跟着一身灰袍,须长银发的老人,后才知道此人正是曾救景宏皇的谬神医。
之后民间便有了起死回生谬神医的说法了。
然而谬神医只是在长熙王府停留了两日,之后又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但是民间对于他的传说去从未停止过。
茶坊小亭内更是每日一说,更有甚者为了见谬神医一眼,直接在药王谷外搭了房子准备常驻,外称就算见不着神医,好歹吸收吸收灵气也是不错的。
时间一过便是几年,叶拂城对于谬神医的相救之恩自是不敢相忘,只是他没想过多年之后,谬神医的弟子竟然上门求见,而且是现在这个深夜之时。
心里难免对此有所猜测,不过人还是要见的。
叶拂城随着管家来到了前厅,还未进门便已经闻到一股浓重的药草味道,虽味浓,但是却不见呛鼻,反而让人精神爽朗。
入门便见主位上坐着一灰色短袍女子,一对粉蝶穿发,一剪刘海齐眉,咕溜黑眸神采奕奕,身材纤细,皮肤却是有些黝黑,年纪不过十三四岁,一手托着盘子,一手捏着点心往嘴里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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