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元帅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乔绾静静与他对视着，虽然红着眼眶一脸泪水，却并不怯场。
“绾绾。”
大夫人上前几步，扶了乔绾，让她在沙发上先落座。
背着季老元帅，她对着乔绾轻轻摇了摇头，这才语重心长地开口。
“谁都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大家都很担心，你不要太意气用事，无论是老九还是三少爷，他们两个能平安回来一个，已是万幸了。”
乔绾樱唇翘了翘，掩着帕子拭了拭眼尾，语气不清不淡。
“能平安回来的，不该是九爷才对吗？在元帅和夫人眼里，他们都是季家的儿郎，能够一视同仁。在我这里呢？”
“三少爷平安，九爷却为救他出了事，康安和阿满怎么办？我肚子里的孩子…”
说到这里，乔绾眼里的泪意更深，她抚着腹部轻轻摇头，哽咽道。
“我做不到替三少爷庆幸，我怎么能不怪他？我没有那么深明大义！”
季老元帅的视线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又想起两个白胖机灵的嫡孙，心里的不悦便消散的一干二净。
乔绾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妇人，老九是她唯一的依仗，素日两人夫妻感情最是深厚，就算她平时再聪敏，遇上这样的事，难免会着慌。
他跟个小妇人计较什么。
他唇瓣濡喏，叹了口气，开口时嗓音透着几分疲惫和沙哑。
“眼下，你怨怼他也是于事无补，敏姝，带她上去休息，先等等消息吧。”
大夫人应了声，连忙给秦燕璃使了个眼色。
两人协力将乔绾扶起来，看她还要说什么，大夫人出声打断她。
“老九出事，元帅心里不比你的担心少，绾绾，听话，你跟我来，有话我跟你说。”
乔绾与她对视，默了默，跟着她上了楼。
大夫人带着几人到了二楼一间客房，将房门关上，她回过身看乔绾，神情严肃。
“季呈耀身上受了刑，暗人送他回来时，人已经不清醒，你问不出什么。老元帅心里正心疼他，这个时候，你别拿他来置气。”
乔绾黛眉轻蹙，月眸动了动，轻声道。
“他在哪儿，我跟璃姐姐去看看他。”
大夫人叹了口气，也没过多阻拦，带着两人径直往安置季呈耀的房间去。
推门而入，房间里有医生和护士正在给他包扎伤口，大夫人将人都遣退。
乔绾和秦燕璃一左一右走到床边，她看着秦燕璃逐一检查季呈耀的伤势，视线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周。
秦燕璃检查完，抬眼看乔绾。
“虽是皮外伤，但伤势不算轻，不像是作假。”
乔绾没言语，只静静看着季呈耀，若有所思。
大夫人见状，轻声开口。
“眼下追究谁倒是没那么急，首要的是，老九的消息。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我们再等等。”
乔绾轻轻颔首，垂眼看着季呈耀，低低道。
“之前我就在想，谁会费这么大周折，炸了兵府司，也要劫走三少爷，我心里有个怀疑的人，你们说，会不会是洋人之前派过来的那个线人，她叫什么名字？俞静雪？”
秦燕璃和大夫人对视一眼，没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这句话。
没人应声，乔绾微微歪头，视线在季呈耀面上，慢慢游移，接着道。
“三少爷对那个女人怀着特殊的情义，当初她能进季公馆，也是托三少爷的福，后来，她就替洋人传递消息，害了老元帅。”
“三少爷甚至还替她向九爷求情来着，抛去别的因素先不提，我想着，她对三少爷，或许也是不同的。”
“大约是以为，三少爷被她连累，被九爷派人看管在兵府司，失去自由，便想着救他出来？甚至带他一起逃出去，为洋人做事？”
乔绾说到这里笑了笑，她看着季呈耀起伏不平稳的胸膛，月眸里墨色微深。
“哦，也或许，我把她想的太好了，兴许她是为了利用三少爷为饵，实际目的是要九爷的命，大帅若是没了，整个西边铁定是要乱的，乱起来，洋人的手就能伸进来搅和了。”
“说不定，她还蛊惑三少爷，说九爷死了，他就是最有可能继位帅位的人。”
最后一句，乔绾说的一字一顿。
说完这些，她视线停在季呈耀面上，微微抿唇，哽咽道。
“年少的时候，都曾对所谓爱情抱有幻想，被人蛊惑被人利用，有时候看懂了也当作看不懂。”
“九爷最重情义二字，他一直信三少爷是年轻，迟早会迷途知返，即便知道可能是陷阱，也要以身犯险。”
“他一心想着救人，只是不知，他若是有个好歹，我和三个幼子，又怎么活得下去？说不定，他救的人，就是杀他妻儿性命的人呢？”
秦燕璃和大夫人对视一眼，像是明白了她这番话，是故意说给季呈耀听的。
两人看向床上的人，床上的人始终一动不动，像是昏迷着。
屋里静了许久，乔绾微微颔首，转身往外走。
从房里出来，她垂下眼慢慢踱步，眼底的墨色已经结了冰。
秦燕璃跟在她身后，张了张嘴，准备安慰她。
却听这时，楼下一阵响动，像是有人回来了。
乔绾抬眼，加快了脚步走向楼梯口，在楼梯口，遇上从房里出来的听楼。
两人对视一眼，相携着下楼。
此时天色已经亮了，几人从楼上下来，就见前厅里，摆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人，承叔和赵滨正在季老元帅面前回话。
听楼一眼看清担架上的人，顿时脸色微白，扑上前去跪坐在地，视线触及他用纱布裹着的伤口，眼眶骤然红了。
“没事…没伤到要害，别哭。”
韩兆一身湿透，脸色苍白，看着听楼扯了扯唇。
听楼快速眨了眨眼，忍下泪意，冲他笑了笑，握着帕子替他擦头上的水渍，轻声问他。
“没事，你回来就好了，九爷呢？”
韩兆神色微暗，抿着唇没吭声。
乔绾眼睑颤了颤，抬眼看向赵滨。
赵滨一身狼狈，对上她的视线，眉心微蹙，低声迟疑地开口。
“下海打捞的人还在继续，已经延伸到附近河道。属下和江二爷猜测，爆炸后，船只沉没，可能引发海水洪涌，兴许九爷和东风，被冲进了河道，夫人…”
乔绾点点头，垂下眼，低声呢喃。
“无妨，继续找，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
她说完，喉间咽了咽，转而问韩兆。
“九爷受伤了吗？”
韩兆摇了摇头。
“混战时不曾受伤。”
乔绾低'嗯'一声，面色平静地道。
“那就好，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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