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你终于回来了。”
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我感觉有一双纤纤玉手从身后拥住了我,吐气如兰地在我耳边轻唤着。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醉人的馨香让我心神迷醉,如天籁般的声音仿佛时时在我耳边回响。我下意识地想要转身回头,想看看拥住我的人到底是谁,想看看这声音的主人到底是何等花容玉貌。但不管我如何努力,不管我如何挣扎,我都无法挪动半分,甚至连扭过头都无能为力。
我的身体,在这一刻,仿佛已经不属于我了。
突然间,回忆开始向着过往漫溯,我想起了在疗养院的那个夜晚。也是她,就是她,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从后面抱住了我。于是,我便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指挥权,我无法控制自己,无法呼吸,甚至连心跳都渐渐的停歇了下来。
现在的情况便如同那个令人惊悚的夜晚一样,粉红的馨香让我迷醉,但我的身体,却已经不受控制。但我的意识还十分清醒,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正在渐渐衰竭,心跳正在渐渐停歇,原本鲜活的生命随时可能离我而去——就这样,一股莫名的恐惧感,猛地涌上了我的心头,如同汹涌的死海波涛一般,将我彻底吞噬。
“啊!!!”
我大吼一声,带着愤怒、惊悚、和不甘,用上了全身所有的力气,猛地坐起身来。
突然,我惊讶地发现,从背后拥住我的那双纤纤玉手不见了,粉红色的馨香不见了,那种身体不由自主的感觉也不见了。周围的黑暗也逐渐被一片昏黄的灯光取代,我坐在路虎极光的后座上,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扑通扑通剧烈跳动着的心脏,几乎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原来,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一股劫后余生的喜悦感涌上心头,我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冷汗浸得湿透。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了出来,如同小溪流般汇聚在一起,顺着脸颊淌了下来,汇聚到下巴,然后滴答滴答地滴落在腿上。
“咳咳……”
我接过胖子递过来的白沙,猛地吸了两口,却不小心呛到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胖子坐在驾驶室上,而方鼎则是依然坐在我身边。此时此刻,他们俩都用着一种十分异样的目光看着我。我没有理会他们俩的目光,也不顾刚刚被呛到,依旧狠狠地吸着嘴里的白沙,让稠密的烟雾灼烧着我的肺脏,让尼古丁在我的血液里奔涌,只有这样,我才能压下剧烈的头痛,才能够让自己从刚刚的噩梦之中平复下来。
直到我的呼吸恢复正常,心脏跳动的不那么剧烈,夹着香烟的手也不再颤抖之后,胖子才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颇为戏谑地调笑道:“怎么,小乐爷,做春梦了?至于这么大动静么,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干得挺激烈啊?”
“滚犊子!”
我没好声气地白了胖子一眼,扭过头看着窗外,发现外面是黑漆漆的金属墙壁,密布着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管道,头顶上两排大灯正挥洒着昏黄的灯光。原来我们还在运输机的货舱中,也不知道我这一觉睡了多久,还有多长时间才能到北京。
“飞机开了四十分钟左右,估计还有半个小时就到北京了。”方鼎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淡淡地解释道,说着,他从旁边摸出一个纸袋,递给我,“你应该饿了吧,这是刚刚工作人员送过来的午餐,我看你睡着了就没叫你,现在趁热吃吧。”
被方鼎这么一说,我的肚子,还真就咕咕地叫了起来。
今天我一大清早就起床,和碧哥吃过早饭就去找的胖子。紧接着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就收到了陆无言的短信,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源武馆,见证了殷家和七大家族的交易之后,又跟着他们来到了这不知在何处的家族祖宅,完成了殷家的回归仪式。
这么一大趟跑下来,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更不要说吃饭喝水了。现在的我,他妈的早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而且用那种诡秘异常的骨针抽出了一滴精血,对我的身体消耗极大,刚刚睡着了还好,现在一醒过来,真是饥疲交加,几乎忍不住要饿昏过去。
刚一闻到食物的香气,我的口水就都快溢了出来。我慌不迭地将烟头摁灭,然后伸出手,如饿虎扑食一般抢过纸袋,还好,没忘记对方鼎报以一个善意的微笑。
撕开袋子,看到里面的东西,我不禁感慨,这飞机餐也不知是谁准备的,居然这么懂我的胃口。纸袋里装着我最爱的炸鸡排,在这种极度饥饿的情况下,只有这种极为油腻又极为爽嫩的食物能够给我带来最大的满足感。我一边狼吞虎咽着食物,一边回味着刚刚梦里的场景,想着想着,眉头就不禁紧蹙了起来。
那种能力,那种让人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能力,实在是太恐怖了。
看我停止了咀嚼,方鼎还以为我吃得太快被噎到了,又从后面抽出一瓶可乐,拧开之后递给我。我随口说了声“谢谢”便接了过来,但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云家的管理局是专门管理这种特异功能者的,而方鼎是六处的提司,专门负责安防保卫,想必与不少异能者打过交道,绝对是见多识广。而管理局作为专门的机构,应对各种异能者的办法肯定也累积了很多。方鼎作为云局的亲信,他说不定有什么办法克制白衣女子这种变态的能力,最起码,用来保命的应对措施应该有吧。
我想到此处,心中顿时大喜,刚想开口询问,但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间瞥到了正在抽烟的胖子。胖子悠闲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抽着烟,神情无比的惬意。看着他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我不禁想起了当初他在神农架巫王遗迹里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绝世风姿。
然后,我又想到了涂老爷子临死前对我说过的话。
虽然方鼎似乎一直对我都抱着善意,但他毕竟是七大家的人。我们许家和七大家之间的血海深仇,终究是要一一清算的。那位白衣女子,虽然她的能力对我而言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但她似乎和我的祖父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
因此,我有种直觉,她的存在,最好还是不要让七大家的人知道。
相对而言,我现在还是更相信胖子一些。刚刚我在祖宅里进行回归仪式,至少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胖子和方鼎一直在一起。胖子的思虑比我周密的多,如果他认为可以问的话,恐怕早就问了,也轮不到我来开口。
想到这里,我心中刚刚燃起的火花也渐渐地黯淡了下去。我低着头,一言不发,默默地对付着手里的炸鸡和可乐。
半个小时的时间一晃而过,经过一阵轻微的震荡之后,运输机平稳地停在了北京南苑机场上。出了机场之后,各家自然没必要再聚在一起,各走各的,很快,就各自消失在了北京的茫茫车海之中。
刚进三环,方鼎就下了车,胖子将我送回琉璃厂之后,就扬长而去。时节已至深秋,北京城的傍晚也多了几分肃杀的氛围。我瞥了一眼远处西天的红云,紧了紧衣领,然后便迎着寒风,走入了那条熟悉的胡同。
还没走多远,一股熟悉的饭菜香气就窜进了我的鼻子里,我一闻就知道,这准又是东子做好了饭菜,等我回来吃饭呢。果不其然,绕过一个路口,就能远远地看见我的那间小古董铺子,而东子就恭恭敬敬地站在店铺门前,一动不动,仿佛在等候着我回来。
“嘿,这东子,在里面等不就行了,这外面风沙多大啊,等会儿弄一脸灰……”我一边笑着自语道,一边加快了步伐。
就在我离店铺只有几米远,几乎能够清晰地看见东子嘴角的酒窝时,我突然发现情况不对劲——或者说,东子有些不对劲。
东子的站姿实在是太标准了,全身笔直,精神饱满,两眼正视,两肩平齐,两臂自然下垂,两脚跟并拢,两脚尖张开60°,两眼平视,下颌微收,挺胸收腹,腰背挺直,手中指贴裤缝,就跟中南海外面站岗的大兵一样。同时,他的笑容也实在是太过标准,标准的有些不自然。
最重要的是,我盯着他看了好几秒种,他的站姿、笑容,甚至是眼神,都没有变化过哪怕一丝一毫。
这是人力可以做到的吗?
如果不是还能够感应到东子的精神波动,我几乎都要以为这是一尊蜡像了。而且从东子的精神波动里,我隐约可以感受到一丝焦虑和惶恐。
一股强烈的恐惧感涌上心头,我意识到情况不对,立马就想要转身逃跑。但这个念头刚刚在我脑海中响起,我就惊恐地发现,我已经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能力。
然后,我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从自家店铺里跑出来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少女,猛地扑进了我的怀里,带着无限的娇羞和伤感,轻声呢喃道:
“许君,你终于回来了。”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