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东平穿了身棉麻料的白衬衣,藏青色的长裤,脚上是上回去县城买的回力鞋,头发也提前收拾了一下,精神的不行。高秀兰娘几个好话不要钱似的一串一串往外冒。
“东平这一身,这么一拾掇这跟城里人似的,果然这人不管是男女都要打扮的。”
陆春燕道:“东平这是出息了,这结婚才像是结婚,新房子,新家具,昨天下午我去瞅了一眼,那屋里收拾的,都是泥墙泥地,但是感觉就是不一样。先是看了东城结婚,现在在看东平结婚,我感觉我们这一辈子直接白活了,结婚跟结了个假婚一样,就是从自己家搬到别人家,然后给人做牛做马。”
高秀兰道:“可不兴胡说,孩子都那么大了。这只要人不犯懒,日子总归是会越过越好过的。你结婚那会儿啥年头,现在啥年头,不能比。”
“我这就这么说说,你还当真了。别说年头不能比,我也没法跟人温婉比呀。不得不说,东平这小子这个眼光啊,太高了。这要不是碰见温婉,这还不定得找个什么样的呢。”
高秀兰笑道:“所以,这就是缘分,千里姻缘一线牵。”
张红英从灶台后面站起来道:“大嫂你帮我看着火,我得出去看看。”
高秀兰应了一声:“你去你的,灶房里面就不要你操心了,招呼着人。”
张红英拍了拍身上的灰起身去了外面,帮忙的不会来这么早,都是要在自家吃了早饭才来,她也没谁可招呼的,径直去了新房。
温婉把红裙子换上,正坐在那里绾头发。
张红英进来道:“你看这,我也是个笨的,也不会给你弄,你自己能不能行?”
温婉道:“能行能行,我也不弄复杂,就绾起来戴朵花就行了。”花是一早就做好的,头发用头绳绑了,卷回去用卡子固定在后脑勺上,中间一朵红色的布花一放,简单又好看。
收拾完自己,温婉就没什么事情了,这种时候也不好出去到处乱晃,就坐在新房里面,坐着坐着就打盹了。
许青铭来了个老早,在知青点那边吃了早饭就过来了。知青点的那些知青没人去请,但是陆东平在公社那边好歹是个干事,也算是干部了,结婚这种大事情就算是不知道,不请也是要来的。商量了一下,反正也闲着,干脆就一起过来了,院子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许青铭早就去看过新房了,正日子,他就不好再过去了。倒是张芸和徐文芳两名女知青,头一回来陆东平家里呢,自然是要好好的看一看。
毕竟,温婉和她们一样都是知青。
同是知青的陈秀萍和胡秀娟也嫁人了,胡秀娟就罢了,还算差不多,陈秀萍过的可就太糟心了。不提她如今那骨瘦如柴的模样,在一片地里面干活,谁不知道简招娣是个什么货色,早晚就听见她骂人,完全没把儿媳妇当人看。
温婉,据说陆东平拿她当宝一样,又是给找工作又是这那的,据说还修了新房,打了一整套的家具,豪气的让人有点不敢相信。就因为不敢相信,所以这结婚就更得来了,耳听为实眼见为虚,没亲眼看见谁知道她真正找了个什么样的人家,到底是下一个胡秀娟还是下一个陈秀萍。
两个人跟张红英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径直去了新房。
新起的瓦房看着到底不一样,跟知青点那房子完全不一样,红色的门上两侧贴着红纸写的对联,正对门放着一张木本色带着光泽的桌子,陪着八把同色带靠背的椅子,边上就是睡房,一样的红色门,这会儿敞开着,进门靠着窗户的地方放着写字台,温婉这会儿已经收拾妥当,坐在写字台前面的椅子上趴在那无聊的打盹。
徐文芳招呼了一声:“温婉,恭喜呀!”
听见声音温婉猛然抬头,一下子清醒过来。
“你们来了呀!吃饭了没有?”
“吃了吃了!吃了饭才来的。”大红色的掐腰长裙,黑色的皮鞋,头发绾在后脑勺上,微微松散,带着一朵挺精致的红花,比之平时多了一份慵懒,略带妩媚,看的徐文芳微微愣神。
趁着徐文芳跟温婉说话的空档,张芸快速的把屋里扫了一遍,床是挨着墙根放的,床边上放着一台缝纫机,和缝纫机相连的是一副高低组合柜,柜子上面还放着一个,收音机?
这是不光买了缝纫机还买了收音机?温婉这么有钱?还是说这是陆东平给置办的?陆家这么有钱了?张芸压住心里的震惊和疑惑,目光再一次落到崭新的婚床上。
“张芸,张芸!”
“啊?”徐文芳的声音让她回了神:“怎么了?”抬眼就看见徐文芳和温婉看着自己。
徐文芳道:“我们看也看过了 ,去外面吧!”
“哦哦,好。”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上温婉审视的眼睛她突然觉得莫名的心虚,对着温婉干巴巴的笑了笑和徐文芳出了新房门。
温婉这才收回目光,将睡房门轻轻掩上。
她在知青点和徐文芳张芸相处的时间并不长,总体来说,徐文芳还算是可以的。至于张芸,心思太重,让人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出了门,张芸就扯了徐文芳一把:“哎,我刚刚看着屋里还有一台收音机哎,你说是她自己买的还是陆东平给买的?”
徐文芳道:“不管是她买的还是陆东平买的,这都跟咱们没关系啊,都在人家家里。”
张芸抿了抿嘴,又扭头朝新房门那边看了一眼,刚好瞅见一身白衬衫藏青色裤子的陆东平进了新房里面。
她又扯了徐文芳一下:“哎,我看见那个陆东平了。”
徐文芳被她弄的有点不耐烦了:“你这人,说话就好好说话,你扯我干什么呀?一个大队的,你又不是没见过陆东平。”
“见过是见过,但是他今天跟往天有些不一样。”
徐文芳没好气的开口:“那当然不一样,今天人家结婚,新郎官,肯定不一样。”
新郎官陆东平刚刚被公社里面的一群人给绊住了,招待好了公社和队上的干部,他这才有时间去看温婉。
进门就是一愣。
人还是那个娇软的小丫头,可那身红裙子和绾起来的头发这一刻将她变成了个惑人的小妖精。
“婉婉!”陆东平伸手掩上门喊了她一声。
温婉坐在那里,爬在椅子背上看着他叹气:“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陆东平伸手抓住她的手喉头微动,压下心里那份躁动道:“现在就可以了,人都来的差不多了,我带你出去,嗯,先去我爹娘那,改个口,然后我们再去正式的认人?”
早些年都是要拜天地的,但是psj之后就没人再那样了,结婚不管是大结还是小结,都是直接改口认人,然后当着主婚人的面拿出结婚证一起宣读共同进步的誓言。当然,这是城里人的结婚法,农村也没这么复杂,就是敬杯酒的事情。
温婉这才松了口气,她也不懂这个,让在新房里面呆着就呆着了,本来昨天晚上就没睡好,这会儿临近中午直接熬不住了,看见床就想躺上去但是这样肯定非常的不好。
她跟着陆东平出了新房,外面房檐下面三三两两扎堆聚在一起的人目光一下子就积聚在了他们两个人身上。
此刻,陆东平反而比温婉还要紧张了。
“来了来了,新娘子来了。”
“东平娃,你这个狗日的这是啥运气,这么好看的姑娘咋就叫你给碰上了呢?”
这是一个生产队的,年纪相仿的同辈,说话不分场合也不把门的,大好的日子陆东平也不会吹毛求疵的跟他计较,笑了笑道:“那肯定是好运气积攒了几辈子的,你羡慕不来。”
“也不能光夸新娘子也得夸夸新郎,这人靠衣裳马靠鞍,东平今天这一身整的,有点洋气啊!跟城里来的似的,更像个干部了。”
“说的我平时不像似的。我这是底子好,衣裳一衬更好看,不然糊个金装他也成不了佛啊!”
“啧啧,这脸厚的,比你家新房的墙都厚。”
陆东平笑:“那是,脸皮厚吃个够。”
胡扯一通,从人群里面穿过去到了堂屋,这会儿张红英陆明江他们都在里面。
赵平安跟林成海也在,桌子上放着两个人的结婚证,两个人一起宣誓,然后当着人的面,温婉改口跟着陆东平一起喊了爹娘,在祝福声中开始从陆东海这个大伯开始改口喊人。
这个季节办事情就是热,哪怕下午快三点才开席,桌椅板凳都搭在阴凉地方都不行,一身汗。
好处就是这会儿东西多,好待客。
家里的腊肉取下来,切片加地里面的豆角和冬季晒的干菜熬了两锅,虽然是肉少菜多,却也是肉菜了。然后就是两大盆青椒碎拌黄瓜。
自留地里面的早玉米掰下来一早磨的浆,里面煮了好些南瓜在里面,再烙了杂面饼子。辣乎乎的拌黄瓜就着饼子一起吃,喝着鲜玉米粥,是这个季节独有的最应景的饭菜。
队上的,加公社那边的,来了十好几桌,消耗起来真的是不得了。办这么一场,自留地里的那点东西差不多都霍霍完了。
就这,还没能剩下一点。
等外面的人都散了,自家人才开始重新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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