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这一觉睡的,真的是日上三竿了。
张红英都扯了一背篓猪草回来了,在院子里跟陆明江说话,她这才醒。也只是轻微的醒了那么一下下,翻了个身,还想睡。累,哪哪都疼,感觉日子又回到了她来陆家咀第一天上工的时候,两条腿感觉都不想要了。
太阳照进屋里,整个屋子都亮堂堂的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屋里都没有那么凉快了,温婉不敢再睡,爬起来,下地,两条腿就是一哆嗦差点没站稳。
穿了一条卡其布松紧裤,的确良大圆领花边衬衫。屋里有水,倒是省去了她蓬头垢面出去打水的尴尬。
洗漱完之后,她才开始抹头油梳头发。结婚了,就是大人了,再编两条辫子就不合适了。她的头发从小都护的好,又浓又密又长,从头顶一直编到头发尖上。
弄妥当了之后她这才起身去了外面,张红英人已经在灶房里了。
“妈!”她喊了一声,有点不敢抬头:“我起来晚了。”
张红英一脸笑:“起来晚了算个啥,这不是正常吗?”就陆东平那狗崽子稀罕人那稀罕的劲儿,这一结婚,可不得可劲的折腾,刚刚她瞧了一眼,走路都不太利索。都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琢磨着,这要不了多久,家里就又能添口人了。
正常?正常个什么?
温婉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脸上顿时火辣辣的,感觉这可能是一年里最热的一天了。
“我,我来烧火。”
张红英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你自己忙自己的去吧,要是饿了,我窝个鸡蛋先给你垫垫?”昨天摆酒,鸡蛋收了不少。
“不用不用,一会儿就吃饭了,那,妈,我先回屋收拾一下。”
一声“妈”喊的张红英眉开眼笑:“去吧去吧。”就熬个粥,又不是做席,一个人就行了。
温婉回屋,趴在床上抱着被子滚了滚,半天脸上的臊意才散开。起身将自己造乱的被子重新整理好,然后拿了抹布把屋里擦了一遍,说收拾,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衣裳都被陆东平给洗过了,连里面穿的也一起给洗了,真的是——
想着明天就是九月一,要开学了,她将要用的东西整理了一下。
正收拾着,陆春娥和陆东临的声音就在外面响起来,像是在吵架,陆春娥的声音听起来难得的尖锐。
温婉将笔记本放进抽屉里面出了屋子喊了一声:“春娥,你这是怎么了?”
陆春娥还没来得及开口,陆东临就伸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你不许跟嫂子乱讲,不然你真的会失去我这个弟弟的。”
陆春娥气的,这样不听话的弟弟她还真不想要。伸手一把将他的手掰开:“你给我离远一点,我看见你就来气,手上面什么臭狗屎都有,往哪捂呢?”
陆东临难得的没回嘴,将手收回来,看了一眼放在墙根的背篓,里面的猪草也没倒,直接进了灶房。
陆明江在灶台后面烧火,姐弟俩咋咋呼呼的声音他不是没听见,陆东临一进门他就问:“你们俩什么情况,一路吵着回来的?是扯猪草不够累还是背上的猪草不够背?是不是背篓太小了,不行回头给你换个大的?”
陆东临恹恹的在不远处的火坑边上坐下来道:“不是,也没吵架,就是我们俩意见不合,她觉得我错了,我觉得我没错还感觉她有点傻。”
傻字才刚刚落音陆春娥就从外面进来了:“你说谁傻了?你干坏事还有理了?”
“我干啥坏事了?不就是去地里面摘了两个瓜,那玩意儿一结一串,摘两个咋了?队上谁没干过这事情?你头回见啊?”这年头哪家都是紧巴巴的,山里有什么能认得的能吃的东西社员碰见了都会弄回去填补一下。地里面的东西那都是集体的,除了能割点猪草,别的东西那是不能碰的,要是被发现那不止得挨批,还得被扣帽子,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也不是没胆大的,偶尔顺手牵羊弄点啥,玉米棒子不敢掰,毕竟一个秸秆上面就那么一穗两穗,但是里面套种的南瓜黄瓜什么的,但凡进去割草的都会顺一点回去。
陆春娥老实,自然是从不敢那样干,陆东临是个胆子大的,就觉得别能行他也行。早几年人小力气小,一背篓猪草就能压的他两条腿打颤,这两年年岁渐长力气也跟着长起来,每次逮着机会总会捎带点回来。
这些家里自留地里面都有的东西,也没人注意。
偏偏姐弟俩今天一起去扯猪草,原本没走一起,扯着扯着就碰到一起了,陆东临的小动作被陆春娥给看见了,陆春娥真的是被他这举动给吓住了,张口就带着责问的语气:“陆东临,你干啥呢?你咋能偷集体的东西呢?”
陆东临恨不得塞住她的嘴:“你小声点,那么大声音你怕别人听不见还是咋地?”
“你怕别人听见就不怕别人看见?你这是啥行为,你这是小偷,损害集体利益,你这是要被批的你知道不知道?”陆春娥说着话就往陆东临背篓跟前走,陆东临直接将她拦住了:“干啥你干啥?我摘都摘了,这会儿还能再给长回去不成?”
“陆东临你知道不知道你这叫啥行为,不是咱家的东西就不能碰,碰了就是偷就是贼,会被人戳脊梁骨的你知道不知道?”
陆东临不服气:“你是不是我姐,说话咋这么难听?什么偷,全队上下哪个没干过这事情,我弄回去你没吃还是吃少了
——”
姐弟俩就因为这个事情吵了一路,到家被温婉一打岔熄火了,这会儿又起火了。
陆春娥把事情跟陆明江说了一遍:“爹,我们从小你跟娘就说过,自己有的才算是有,别人的再有都是别人的,我是一直都记着呢!集体的就是集体的,咱们干了多少活挣了多少工分能分多少就是多少,干啥去占那样的小便宜。夜路走多了迟早碰见鬼,一回两回的别人没拉住没事,时间长了总会有人晓得的。叫人说起来多难听,大伯还是生产队长,是要别人去戳他背脊骨还是叫他安排人来给自己亲侄子扣帽子弄去批?”
陆东临道:“你别一天拿根针就当棒槌使,这队上谁没干过这事,当谁心里没数似的。话说的好听,不拿集体一根针,谁家富的流油啥啥不缺,你在那假装硬气个啥玩意儿,没见你哪顿少吃一口了。”
“我多吃少吃跟你有什么关系,是你挣工分养我还是怎么着,我现在说的是你去摘地里东西的事情,你跟我瞎扯什么?”
张红英拿着铁勺子在灶台上狠狠的敲了两下:“吵吵吵,一天到晚的都吃饱了有劲了是不是?”也没说谁对也没说谁不对,一声吼。
陆春娥抿了抿嘴转身就往外走。
脚还没跨出门槛,陆明江就喊了一声:“哪去,过来,我跟你们俩好好说说。”
陆春娥心里憋着一口气,实在都快憋不住了,在那里站了半天才转身。
陆明江已经开始说陆东临了:“你不要不服气,你姐姐说你该说。咱们家穷,但是人穷志不穷,那些贪小便宜的事情以后少做,贪小便宜吃的是大亏。旁的不说,你姐有句话说的最正确,你大伯是生产队长,咱们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也不能干那扯后腿的事情。家里是穷,是需要大家齐心协力的都往家划拉,但是该弄的弄,不能弄的坚决不要去碰。山里无主的东西,各凭本事,集体的东西,以后少去弄。”
陆东临还是不服气,脚上的草鞋踩着根棍子在地上碾了又碾。
陆明江陡然拔高声音:“我跟你说话你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他声音变大,陆东临的声音也不小,明显带着情绪,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不服气。
他还是不明白,凭啥别人能行他就不能行,昨天他都听见了,家里的口粮都快没了,要找他大伯去打条子借支了。家里粮都没有了那肯定得想办法,不然离年底还有这么久,这日子咋过。借支,借了那是要还的。
咋一个个的都这样死要面子活受罪。
他这里摘几条黄瓜,那边摘两个南瓜,陆家咀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地,里面南瓜长几个还有人数不成?怎么就成了贼了,怎么就给大伯拖后腿了?
张红英道:“吃饭了,去喊你嫂子。”
陆春娥这才去了外面。
加了南瓜的玉米碴子粥,青辣椒拌黄瓜,天热的时候吃起来倒也爽口。吃完饭,洗碗有陆春娥,陆东临喂猪,家里基本没温婉事了。
陆明江两口子自留地里面腾地,砍好的玉米秸秆早上已经捆好了,扛出来堆院子边上晒着,然后要把地里的草都收拾了,趁着有时间都给翻出来。
趁着儿女都不在跟前,就他们两口子,张红英才道:“你说,春娥念书是不是把自己念傻了?念成榆木疙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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