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铭道:“表婶都说了是自家人,那就别跟我客气,我是真心实意给他们俩送点东西的,买都买了,我也不能退回去不是?以后东福跟春娥,拿着我的钢笔写字,学习更多的文化知识,以后到更广阔的世界里,拿着我送你们的笔给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让它发挥更大的作用,也算是了全我一番心意。”到底是带着几分醉意,平时收敛过的不羁在这一刻全部散发出来,那份豪气,让陆东福和陆春娥半响都没能回过神。
温婉在一边帮腔:“就是,东福春娥,接着呀!你们让他就这么递着不接,多不好。”
陆春娥转脸看着她笑吟吟的,随即又回头看着许青铭,对上他那双含笑的眸子脸突然一热,说了声“谢谢!”
她接了,陆东福倒是也接过来。
陆春燕在一边跟陆春梅嘀咕:“到底是城里人,真的是太讲究,出手就是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就是带着家里几张嘴过来,啥也没准备可怎么弄!”
陆春梅道:“咱们两家就那情况,本来说是给两个都做双鞋让上学带着,但是知道的也晚了,那布底子也不是三两下就能纳好的,回头问问啥时候开学,不行了送点粮票吧,这东西到学校里面是能用到的。”
那边,陆明海醉了,高秀兰还在跟许青铭道谢:“你这真的是太客气了,送个铅笔送个本子的意思到了就行了,送那么贵重的东西,你让我这都不知道该讲啥了。”
许青铭只是笑,并不再开口说话,一副醉的昏昏沉沉神志不清的样子。
当然,就这么一阵,随之,看着院子口上出现的人,除了陆明海那种醉的不省人事的其他的清醒了几分。
周兰花抱着才还不会走路的孩子站在院子门口,蜡黄无血的脸上,两个眼窝子深陷,看着像是要一阵风就把人吹走了的模样。破破烂烂的衣裳罩在她身上空荡荡的,跟唱大戏穿的袍子一样。
这才多久,也就半个月时间,整个人竟然都脱了形。
说起来,她这会儿该在屋子里坐小月子呢!
站在院子口上喊了一声:“秀兰表婶!”
高秀兰愣了一下,忙起身往跟前走:“兰花啊,你这孩子,咋这会儿来了,你这个要注意,虽然天热,但是山风还是有的,还是要注意一些的。你还年轻,孩子还这么点大,可得注意一下身体。”
周兰花瞬间眼睛通红,咧嘴笑了笑,眼泪一滚就落下来了。
“我,我来找陆干事,我找他,找他说点事情。”
高秀兰转脸看了陆东平一眼,又看了看张红英和温婉,随即招呼她:“来来来,到房檐下坐,坐着说话。”
周兰花也没拒绝,跟在她后面进了院子,把认识的先都招呼了一遍。
张红英看着她怀里的孩子:“这孩子还没满一岁吧?”
周兰花道:“没呢,要入冬,比初一还小呢!”
“叫啥名字?”
周兰花道:“霜霜,冬霜,生她那天外面冷的,霜都白了,跟下雪似的。”
初一这会儿都能自己扶着站稳了,就是还不能自己迈步,小脸白里透红圆嘟嘟的。跟她一比,周冬霜小了一些,也软了些,看着还不太扎实,周兰花抱着的时候一只手还托着她的腰。
说了阵闲话,张红英才问她:“兰花,你刚刚说找东平有事,啥事啊?”
陆东平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歪着椅子腿靠在柱头那里在跟温婉说话,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被温婉飞快的掐了一把,自己在那嗤嗤的笑。
听张红英提到自己,他往周兰花那边扫了一眼,随即又去惹温婉了。
周兰花看了一眼,随即低下头,半响才抬头道:“我想找他,找他举报,举报周明清!周明清是个杀人犯!周傻子就是他杀的!”
开口之前,她觉得好难啊,到底,她喊了这么多年的爹。但是,到头来都不是,什么都不是。原本她是不信的,但是只要有心,就能找到答案。下定决心难也不难,这会儿,两口子还在屋里厮打着——
那样的人,哪是个人,根本就是个畜生!
举报?杀人犯?
这话一出,炸翻了一院子的人。
原本还残留的酒气这一下子荡然无存。
陆东平抿了抿嘴,呼吸微重,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周兰花,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周兰花觉得他的目光就跟刀子一样锋利。
“我知道,我要举报周明清,他杀了周傻子!”
又重复了一遍,这回声音顺畅多了,掷地有声。
“证据呢?”陆东平问她。
周兰花从怀里掏出个红皮的笔记本出来,正是朱峰走的时候留给她的。
陆东临噔噔噔的到跟前把本子拿了,给了陆东平。
笔记本不算特别厚,差不多都快写满了,那是朱峰从下乡开始就写的日记。
院子里鸦雀无声,陆东平坐在那里从第一页开始翻。
一月九日,晴
“到地方了,这里跟家里大不同,风景倒是挺好,但是来这不是为了看风景,心里沉闷。早上的时候发现一同来的女知青真的漂亮啊,说话声音也好听,软软的,心都痒痒了,一起去了供销社——”
一月十一日,阴
“今天跟一起的老知青差点打起来,原因是没给钱和票,真的是小气的不行,一个屋檐下,吃两顿饭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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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二十三,晴
“我发现生产队上那个姓陆的干事对女知青温婉有想法,没想法的话不会那么殷勤。知青点的两个也是一样,大概男人都是这样,见了额好看的就挪不开眼了。温婉似乎对姓陆的半点没提防,竟然被轰过去搭伙了,猪!”
二月十六
“我突然发现自己挺蠢的,之前我觉得温婉鼠目寸光,只贪图一时的安逸就跟山里面的庄稼汉凑一锅,但是我现在觉得她其实挺聪明。搭伙多好啊,给点钱和粮的事情,不用自己砍柴,不用自己挑水,也不用自己煮饭,多好。”
二月二十八
“我瞅了一圈也没个合适的,陆明江家那个太小,也就周家,周明清家那个,算不上好看,倒也清秀。山里面的姑娘都好哄的很,傻兮兮的,我不过是抱了她一下亲了她一口,她就哭了,以为会怀孕,笑死人了。不过,这样也好!”
陆东平一路往后翻,一直翻了差不多三分之一,才翻到最重点的地方。
时间是五月底,正是头年收完麦子插秧的时候。
在这本饱含丑恶的日记中间记载着这样一段话。
“周家那个恶心吧啦的傻子死了,据说是邓红娟杀的,但是我知道,不一定,因为当时离开地里面的不止她跟张芸,还有周明清。我不知道周明清有没有杀人动机,或许是有的,那么一个恶心玩意儿,看着都让人厌恶,活着就是个累赘,死了周家一家子都是解脱。我要说出来吗?不,我不会说出来的,先不说我没亲眼看见,就算是亲眼看见了我也不会说的,因为这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或者,这对我而言是件好事情,我要想办法证实一下。”
陆东平微微蹙眉,之前好几次脑子里面闪过的那些不成串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随即,再往下看,就是一些生活琐事,字里行间满是不满和恶意。
将近三分之二的地方,又是重头戏。
里面不仅证实了周傻子确实是被周明清所杀,还记录了一件关于周明清的大秘密。
这个秘密就是周兰花。
周兰花不是周明清的亲闺女,而是他媳妇被周傻子给强了之后生下来的种!
周傻子年轻的时候并不傻,不止不傻,还是个流氓,这些年代久远了,没人记起,但是要真的去细挖,年纪大一些的比如陆明海他们都还是知道一些。
那就是个混账,见了不管是大姑娘小媳妇嘴里都耍流氓占便宜。
后来,大概是老天爷开眼,让他从山上摔下去,摔坏了脑子,变成了个傻子。
这是队上的人都知道的。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周傻子不是摔的而是被周明清给打的,要不是他命大,当时就让周明清给打死了。
原因就是因为他趁周明清和两个儿子下河的时候进了他嫂子的屋,强了她。
周明清脑袋上绿油油的,但是那会儿穷啊,孩子又还小,拖家带口的也说不到第二个媳妇。婚是不能离的,但是气得出,所以就有了周傻子。
怕的是杀人偿命,不然那傻子早十多年前就死了。
这也是为什么,两口子原来很和气,后来总是打架,每次一动手,周明清就没个轻重,就拖着女人往死了打。
那件事情没过多久,周明清媳妇发现自己怀孕了,起初周明清也没怀疑,但是后来生下来时间不对,周明清才开始怀疑,那就是周傻子的种。
他不止一次的想弄死周兰花,可又觉得就算弄死了这个孩子自己的头上是绿的那还是绿的,并不能改变什么。
后来,他就想先把人养大,养大了,到时候想办法卖出去,还能得一笔钱。
直到后来周兰花和朱峰好上了。
他生气是挺生气的,但是转念一想,生气也没用,既然她喜欢那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知青,那就喜欢,反正她过不好,自己就会痛快,特别的痛快。
工农兵大学这个事情,并不是朱峰拿着这些事情要挟他做的,朱峰倒是想,但是还没来得及,周明清就问他,想不想回去。
朱峰在日记里写道:“原本我还不明白周明清这样干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想明白。回去,当然想回去,天天都在想,不管他图什么,能让自己回去就是好事。随即,家里就开始闹矛盾要分家,我冷眼看着,这一切都是他授意的。周兰花是他这辈子抹不掉的耻辱,他就是想看着她不好过,分出去,带着孩子,离了婚,越难他越高兴。可是啊,周兰花真的就不是他亲生的吗?周傻子当初只睡了他媳妇一回,这就怀上了?这准头也是没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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