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身后又多了一种声音,是那两个男人被雷声惊醒,发现他逃跑,追了上来。
求生的本能让他越跑越快。可是,他一个孩子跑得再快,能跑得过两个大人吗?
于是,小小的他只好躲在了一丛權木之后。
之后的记忆,是极端杂乱而又模糊的。
他只记得,自己用跑出屋子时一直紧拽在手里的匕首,稳准狠地扎进了那个刀疤脸的腹部。
现实的危机与潜藏于内心深处的狠厉,让他在刺中刀疤脸后,还用力地将匕首抽了出来。
因为,他需要面对的凶徒,有两个,解决了一个,还有另一个。
夜太黑,小小的他看不清鲜血汹涌流出胸腹时的情景,但那浓浓的血腥味却直到很多年以后,还一直充斥在他的鼻端、充斥在时常惊醒他的梦里。
“是他要先杀我的。”
脱口而出的话,不知道是对自己的安慰和说服,还是对呆立于一旁的黑皮的解释。
黑皮只愣了一会儿,就很快反应了过来,朝他扑来。
小小的孩子被黑皮掐住了脖子,在他即将窒息过去时,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把一直紧握于手中的匕首,深深地插入了黑皮的心口。
汹涌而出的血,喷了凌默宸一脸,并将他整个的前胸染红。
黑皮的手依旧在用力,小小的凌默宸终于昏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是因为冷雨的寒冷与窒息的难受。
已经彻底死透的黑皮,依旧压覆在他小小的身体之上。
这样的凌默宸已经顾不上害怕,他用力地将那压着他的尸体推开,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踉跄地才走了几步,却被另一具尸体给绊倒了。
他小小的手里,依旧紧紧地握着那把匕首,一个人冒着依旧是倾盆的大雨,在黑暗的密林中孤独地穿行。
雨水将他身上的衣服,从里到外地完全浇了个透。
许多年以后,那一夜的透骨冰寒,依旧会令已成功缔造了凯撒帝国的他,不寒而栗。
他曾经认定,这冰寒,已冻透他的骨髓,这冰寒,将跟随他一世。
而那个改变他一生的夜晚,正是他7周岁的生日之夜。
他是在吃过了一大块当时很奢侈时尚,现在看起来却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生日蛋糕后,突然昏迷过去的。
那蛋糕,是妈妈特意为他的生日而亲手制做的。
而那,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妈妈陪他度过的生日。
小小的他在那片密林里绕了又绕,却怎么都绕不出去。面对两个凶徒都能够奋力反击的他,这时,却被身体极度的疲惫所累,坚持不下去地即将倒下。
所以,当他终于平安之后,年纪小小的他就开始不惜代价地锤炼自己的身体。
他发誓,他永远也不想再尝试那种黑暗的无力感。
他要变得强大,强大到无人再可以欺负他、击垮他。
那个暗黑又血腥的雨夜,钟叔一路抱着他、秀姨一路陪着他,冒着大雨、赶了几十里的泥泞山路,将他紧急地送进了医院。
半夜,他被不久前那些恐怖的画面,从梦中惊醒。
醒来时,他多么盼着可以看见妈妈啊。
可是,她不在。
他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病房里,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像一个在沙漠里坚持到力竭才倒下的人一般,极想喝水。
于是,他如一只被无情丢弃了的动物幼崽般,颤抖着苍白而干裂的双唇,无助而小声地叫着“妈妈”。
可是,没有人应他。
小小的他,自己从病床上爬下来,想要找水喝。他遇到了一位年轻的小护士。小护士很善良,递了一杯水给他喝。
他问那美丽又善良的小护士:“你看见我妈妈了吗?”
小护士问了楼层咨询台的值班护士后,带着他去找妈妈。
妈妈就在楼上妇产科的另一间病房里。
她的怀中,正抱了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小宝宝,她看着那宝宝,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温柔与慈爱。
凌默宸从未见过妈妈那么样地看过他。
那是他平生第一次见到许若瞳。
那一幕,他永生难忘。
那时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20年后,他会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
恰恰相反,那一刻,他第一次有了主动想要杀人的冲动。
用匕首扎刀疤脸时,他并没有想要杀他,纯粹只是想先下手为强,让刀疤脸不能先杀了他。
他想立马冲上去,把妈妈怀中的那个小宝宝夺过来,然后,狠狠地摔在地上,摔碎、摔得粉碎。
但他没有那么做。
他忍住了,并且拉住那护士的衣角,不让她叫妈妈。
他默默地转身,回了自己的病房,自己爬回床上,又自己盖上了被子。
被子下,他小小的身体颤抖着,眼泪不断地流下来。
小小的他又一次地对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凌默宸,不哭!你要乖,你一定要更乖,要表现得更好。只要你足够乖了,表现得足够好了,妈妈就一定会像今天看那个宝宝那样地看你了。”
可是,他的眼泪还是不断地往下流。
他怕妈妈看到他脸上有眼泪,会更讨厌他,于是,他拼命地擦眼泪,拼命地擦眼泪。
可是,擦得越快,眼泪也流得越快。
聪明如他,居然从未想过,那个小宝宝才刚出生,皱巴巴的,既不好看,还只知道大哭,哪里有现在的他乖呢?
那次住院,是妈妈少有的陪在他身旁的时候。她会不时地用手搭一下他的额头,探他的体温。妈妈的手好软、好温柔。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躺在了天堂的床上。
他当时想,只要妈妈可以这样地陪着他,他愿意发烧,愿意吃药,也愿意打针,不管是扎胳膊,还是扎屁屁。
后来,他又一次醒来没见到妈妈,他又去找妈妈。他想起上回是在三楼找到妈妈的,他的病房是在二楼,于是,他拐到廊道尽头,推开防火门,想要上三楼。
他一边小手小心地扶着楼道扶手,一边轻手轻脚地上楼。然后,他听到了妈妈和那个男人的对话。
那场对话,是另一段他永生难忘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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