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七月初一转眼便要到了,也不知温又儿小丫头自己可曾发觉,自从六月十五集市过后,哥哥天每晚给自己讲的睡前故事,早已悄悄换成了易小天自个儿瞎编乱造的修真传说。
这一天午后,趁温又儿困乏,在破庙内睡熟,易小天又是悄悄起身溜了出去,摸摸破烂衣衫上胸口处的偌大补丁,易小天径直来到一间当铺门外。
犹豫许久后,瞅准机会正欲溜入,却被看门伙计一把捉住,提着衣领丢了出去:“小叫花子滚一边儿去!这可不是你拉屎放屁的地方!”
“谁拉屎放屁了!小爷我拉屎还嫌你们这儿臭呢!掌柜的铜臭!看门儿狗嘴臭!比小爷我拉屎放屁还要臭!”易小天从地上爬起,一张大嘴开开合合骂将起来。
看门伙计没料到这小叫花子脾气不小,嘴还挺毒,却又恰被骂到痛处,词穷无语,恼羞成怒之间只得挽起袖子作势要打:“小兔崽子找打是吧?!爷告诉你这可是当铺!当值钱物什的地儿!他娘的小叫花子一个跑这里来想偷东西不成?!还不快滚!”
“小爷我不是来当东西难不成是来拉屎的?!看门狗一个除了会叫还看不起人了?!”易小天毫不示弱,一边儿骂着一边儿脱下破烂衣服,撕开胸口处那偌大补丁,竟然倒出三颗猫眼大小闪亮珍珠,摊在手心,昂首挺胸,用鼻子眼儿对着那看门伙计:“哼!让不让小爷进去?!”
这看门恶狗好歹也在当铺干了大半辈子,奇珍异宝也是见过无数,自然识得易小天手中之物,珍珠虽贵,倒也见过不少,只是如易小天手中那三颗大小品相,却是闻所未闻,想必定是非凡之物。
虽然面子上极其挂不住,但方才一番高声对骂,却也引得路人围观,按照当铺行规,不得拒绝任何实诚典当之人,如今这小叫花子确实手捧值钱珠宝,如若依然强行拒其入内,必定坏了当铺声誉,掌柜的如若怪罪下来,倒有可能砸了自己饭碗儿。寻思一番,只得忍气“哼”了一声,放了易小天进去。
易小天进得当铺,那柜台足足高出自己一头有余,不见其内景象,索性在堂内端来一把独凳,立在上面探出脑袋,唤来台内掌柜,小心翼翼地将三颗珍珠递进柜台。
掌柜的接过,貌似随意看了一眼这三颗珠子,便笑着问向易小天:“请问小兄弟这珠子是从何而来啊?”
“是我爹娘所留遗物。”易小天淡淡答着。
“哦?”掌柜的低头再看了看手中珠子,又斜眼瞅了瞅面前邋遢少年;“请问令尊何人呐?”
“关你什么事?小爷我不偷不抢,说是我爹娘遗物,那便定是我爹娘遗物。”易小天牢牢记得奶妈临终嘱咐,今生今世不得提起家门出处,父母名讳。
“那请问小兄弟想要当多少钱呢?”掌柜的捋了捋八字胡须,似笑非笑地又问。
“不求多少,足够从头到脚做上一身上好衣服便行。另外,我这珠子也不准备再赎回来了,劳烦掌柜再多给只烧鹅的钱便是,有劳掌柜。”易小天站在独凳上面,弯腰向掌柜深鞠一躬。
“哈哈哈哈,够啦,够啦。来,小兄弟,我收你一颗珍珠,给你五吊铜钱,足够你从头到脚买一身顶好新衣,再去渔满楼吃上一桌上好酒菜了。至于这剩下两颗,既是你爹娘遗物,我便还你,留个念想。”掌柜的打开面前抽屉,取出五吊铜钱,又另取一小巧锦囊,将余下两颗珍珠装入其内,一并递给眼前少年。
易小天低头双手接过,再次深鞠一躬:“有劳掌柜。”语调有些哽咽,爬下独凳出了当铺……
一马不停蹄地回到破庙,易小天兴奋地叫醒仍在熟睡的温又儿,领着妹妹径直去到一家裁缝铺子,选了一匹淡紫色上好布料,给小丫头订上一身衣裤鞋袜,又预先支付了双份工钱,约好明日一早便取。
裁缝师傅也是乐的有如此大方买主,自然立马手持皮尺仔仔细细地为温又儿量好了三围尺寸,承诺明日一早断然加工完成。小丫头配合裁缝测量半天,举手抬腿之间倒也消耗不少气力,肚子咕噜一叫,抱着肚皮望向易小天撒娇道:“小天哥哥,又儿肚子饿了。”
易小天摸摸妹妹脑袋:“走,哥哥带你吃好吃的去。”拉起温又儿小手,蹦蹦跳跳地穿街过巷,奔渔满楼方向而去。
嘉州城,境内三江交汇,水产河鲜种类繁多。渔满楼,嘉州城内第一大酒楼,上百道看家名菜闻名蜀地,更是专长于河鲜烹饪,一道“千山飞雪”更是谈者垂涎。
温又儿同哥哥一路嬉笑打闹,不知不觉间已至渔满楼门口,看哥哥步伐仿佛是要径直奔酒楼门里而去,温又儿连忙停下步子,蹑蹑地扯了扯易小天衣角,一双大眼望向哥哥,眉头紧皱连连摇头。
易小天被温又儿突然拽住衣角,埋头看到温又儿面上神色,顿时便知道了小丫头担忧为何,哈哈一笑,也不言语,直直从怀里提出两吊铜钱,系在一起成一串儿,干脆挂在温又儿脖子上面。
“妹妹不要担心,今天哥哥不去偷食,不会挨打。”言罢,抱起温又儿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此时正值午饭时辰,渔满楼内人声鼎沸、客满为患,易小天眯起眼睛环顾堂内,亏得眼尖,瞅得墙角处仍有一空闲小方桌,抱着温又儿一路小跑,占得此桌,相挨着坐了下来。
温又儿第一次进得如此大酒楼,呆呆地坐在椅子里瞪大了眼睛东张西望,见得四周桌上美色,闻得扑面诱人香气,喉咙里咕咚咕咚不断咽着口水,一副小馋猫模样。
还倒是易小天见得世面,见半天没有店小二过来招呼,伸手取下温又儿脖子上两吊铜钱,用力地“啪!”地一声拍在桌上,引得周围食客纷纷转头。
店小二见状也赶紧跑将过来,见得是易小天,不由得眉头一皱,但见得桌上钱串,瞬间又挤出些许笑容:“两位小主吃点儿什么?”
“咸鲜胖头鱼、嫩炒黄金鳝,外加一只脆皮烧鹅,嗯……对了!再来一道千山飞雪!再随意上两碟儿青菜。”易小天熟练地报出一串菜名。
“好嘞,这就吩咐后厨。”店小二记下菜单,转身欲走,却又被易小天叫住。
“等等!给小爷俩把茶倒上!”易小天叫住小二倒茶之后,才由他去了。
不多时,菜便上齐,满桌的美味摆在面前,温又儿也终于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扭头望向易小天,小声地叫着:“小天哥哥……”,易小天嘿嘿笑笑:“哈哈!开动吧!”
温又儿口水一咽,干脆站起身来立在椅子上面,左右开弓,狼吞虎咽地吃了一会儿,仿佛突然想起什么,扯下一条大大鹅腿,塞到易小天嘴里,呵呵笑着:“哥哥快吃,真的很好吃呢!”
易小天面带微笑看着开心的小丫头,似是欲要说些什么,却又忍了回去,呵呵笑着舀了一勺“千山飞雪”喂到温又儿嘴里:“又儿,这个叫千山飞雪,好吃吗?”。
这千山飞雪据说是用百里之外峨嵋仙山之上的雪下魔芋,配以三江汇流处之江心银鱼,剁成极细碎末,秘法烧制后再冰镇塑成雪山之状,入口即化,余香绕舌,十分神奇。
小丫头吧唧着嘴,面上神色惊奇,瞪大眼睛连连点头,迫不及待拿起面前勺子舀了一勺送入易小天嘴里,易小天也是学着妹妹模样吧唧吧唧吃了起来,兄妹二人目光相接,皆是“哈哈哈哈”十分开心地笑了起来……
“哼!”一声冷哼从头顶传来,音色稚嫩,腔调之中却是带着十足的居高临下、不可一世。易小天凭声寻去,方一抬头,正好望见这二层阁楼一包间窗口,趴着一白衣少女,正直勾勾盯着自己,满眼蔑视,不是那萧芸,又是何人?
易小天顿时火大,想起当日正是这“臭婆娘”打得自己头破血流,心中不服,操起手中半根鹅腿,便要砸去,转瞬又一想,若是打了起来,怕会误伤了妹妹,便又愤愤地放下手里鹅腿,冲着萧芸中指一竖,埋头不再理会。
“哼!”窗台上又是一声冷哼,紧接着“啪!”地一声,关上了窗户。
易小天心头一紧,怕那恶婆娘该不会是下楼来了?赶紧脱下衣服将桌上吃剩食物一股脑儿统统包了,于桌上丢下一吊铜钱,拉起温又儿拔腿跑了出去。
一路不停奔回破庙,似是并无人追来,兄妹二人这才安下心来钻进草堆,呼呼睡了起来。
这一觉,易小天睡得并不不安生实,怪梦连连。沧海、大漠、雪山、沼泽,各种奇怪画面一幕接着一幕出现,绝望、饥渴、寒冷、湿毒,百般难受之感亦是接踵而来,梦至最后,天地倒转,海水、黄沙、积雪、淤泥,通通从头顶漫天压来,瞬间便将自己活埋于无尽黑暗之中。
“啊!……”易小天大喊一声,惊醒坐起,浑身已被汗水湿透,见得温又儿正坐在身边,满脸焦急地摇晃着自己,方才顿觉安生。
易小天喘息片刻,似乎又突然想起一事,抬头看看外面天色将晚,连忙嘱咐温又儿几句,便又独自一人急急忙忙出了破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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