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人定下后,前往梓州的人是说好了的,仍然是从京城里带出来的那些用惯的老人。
跟着苏芷的有柳嬷嬷、青园、青离、明月,跟着赵晋的有洗砚还有四大护卫,一行十一人顶着寒冷的风霜前往锦官城东北边的梓州县。
梓州隶属巴蜀承宣布政使司保宁府,距离锦官城两百里路,此地多山,山高要密,气候有明显的雨季和旱季之分。
因河道修缮不利,一到雨季,境内便发生洪涝,而一入旱季,就会闹旱灾。
是整个巴蜀之地最为贫穷之地。
俗话说的好,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话苏芷是在刚刚进入梓州县境内就已经感受到了。
想是此地太穷,来往的车马行商之人甚少。
看着稀稀拉拉的人烟,枯黄的道旁树,苏芷心里莫名的堵塞。
这样的地方就是赵晋争取来的?她眼神幽暗地盯着赵晋。
直看得他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摸着下巴有些抱歉地道:“娘子,要不我还是先送你回锦官城?”
他自己吃苦不要紧,关键不能苦了娘子和孩子。
“是摄政王下的手?”
“嗯,原本是绵州县令,可摄政王说没有功绩者不能出任本人户籍所在的父母官!”
大明官员任免律令上是有这么一条,但是一直以来,大家都在装聋作哑,没有人提及,多的是这样的情况,可摄政王偏偏在大殿上说,皇上不能当众否认,不然以后大明律令岂不是成了摆设,故而只能挥手同意。
“我明白,你们不是在演戏吗,皇上既然要罚你,又如何还能再继续护着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旁人又不傻还不是一眼就看穿了!
所以这梓州县赵晋不来也得来!
赵晋定定地道:“娘子,这样的地方虽然苦,可若是用心去做,会更容易出功绩,更能做出一番成就来!”
赵晋不畏挑战,迎难而上的坚定眼神打动了苏芷,她心头一喜,扑上去亲了他一口。
“嗯,我信你!”
话音刚落,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因为惯性苏芷撞进赵晋怀里,两人对视一眼,疑惑不已。
而此时外面马声嘶鸣,听着人的心尖都被拉扯得痛了。
“啊……”苏芷还在赵晋的怀里,被这尖声刺激得急忙捂住耳朵!
赵晋连忙扶起她,掀帘去看。
“大人,外面来了很多人……”洗砚勒紧马绳,一脸紧张地看着那站在马头附近的老人。
她蓬头垢面,老脸皱纹横生,此时哭得泪水长淌,顺着皱纹落下,跟跌入了浑浊的沟渠里似的。
“怎么回事?”赵晋安抚下苏芷,下了马车。
那老太婆一看到下来的是一个穿着清爽的斯文男子,便立刻朝地上一躺大声道:
“啊……死人啦,要撞死人了!”
看这功夫,竟连装一装都懒得,摆明了就是碰瓷嘛!
苏芷在马车上听得连连皱眉,就要掀帘下来,赵晋拦住了她:“别动娘子,小小伎俩不足为奇!”
他刚刚脱离锦官城的势力范围,就遇上了这事儿,他眼眸深深,有一种这根本不是巧合的感觉1
苏芷听得赵晋这般说,安下心来,重新缩回了马车上,只是隐隐有些担忧,便掀开后面的车帘看向柳嬷嬷坐的那辆马车,见柳嬷嬷倒是稳得住,车帘子连动都不曾动过一下,知道她不会冒险下车,她心里安定了一些,重新关注起赵晋来。
此时赵晋已经上前查验过那妇人的伤口了。
腿确实是断的,额头上的伤口也是真的,但是却都不是新伤,而是陈年旧伤,尤其是额头上正在流血的那一块,更像是重复破皮流血好几次的地方!
赵晋心里一惊,看向老妇人的眼神由冰冷变得复杂。
此时一个糙汉突然冲上来,扯住他的衣袖,用力拽着:“啊,你们的马车把我娘轧成了这样,你们赔,赔我!”
赵晋眼眸重新回归冰冷,冷冷地盯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警告冷凝。
那糙汉被赵晋一眼盯得心头一抖,心神一阵犹豫,颤抖着双手松开了。
可脸上的焦急却依然在:“你们……你们不要仗着人多就想欺负……欺负我们,我们……快赔钱!”糙汉朝后指了一下,之前围观的人也都跟了上来,立在他的身后,竟有二三十人之多,看着还真是有备而来!
赵晋不动如山,只有衣襟轻拂, 他环身看向身旁的随从,除了小厮洗砚,还有四个从京城带来的棺材脸护卫,娘子那边有青园和青离,就连柳馍馍也不好惹!
再看这些人衣衫褴褛,瘦弱不堪,单挑肯定不成问题,但架不住人家人多,所谓蚁多咬死象,一拥而上,怕也是架不住!
考虑到娘子和孩子,他不由多了两分小心,看向身前的护卫。
其中领头的是个子最高的云柏,他朝赵晋拱手道:“大人,需要出手吗?”赵晋迟疑着,他们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而这些护卫都是在刀口舔血的所在。
皇上将他们给他时,在京城他曾经看过他们出手,那剑一旦出鞘便要见血。
此次若是没有危及生命,他私心以为轻易还是不要动用他们的好!
“快来人呀,我这苦命的老太婆,求里正给我举行公道!”从人群中冲出来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大爷,他轰隆隆地哭倒在地,声音抖索,泣不成声,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要不是相信洗砚的驾车技术,还有那四个护卫的眼睛,赵晋几乎就真相信了这里真的发生了一场事故!
苏芷听着再坐不住了,不顾赵晋的反对凑了出来!
在现代看过无数的碰瓷,可还没有看过古代版的!
隔着车帘听这声音就已经觉得这演技真不是盖的,放在现代都能领个奥斯卡奖!
这番一走神,外面的人看他们半响没说赔偿的事,已经耐不住了,群情激愤地涌上来!
“赔钱,赔钱!”
“就是,要是不赔,我们就报官了!”
洗砚心一横,马鞭子一甩就要跳下马车,苏芷拦住了他。
她在明月的扶持下慢慢地下去了。
众人看到赵晋一个大男人不说话,却放任一下女子来,还以为他胆子小害怕了,互相看了一眼壮着胆,喊叫的声音越来越大,人也越围越多。
苏芷透过他们硬撑的坚强,看透他们的眼神,那里面充斥着一种被贫穷折磨地无奈,还有一种对于猎物捕捉到手的那抹掩饰不住的欣喜。
这些人一看就是惯于做这事儿的,业务还挺娴熟的,看来在他们眼里,他们就是以往他们宰过的那些肥羊。
她的脸色冷了冷,看着他们的时候,已经丝毫没有了任何的同情心。
所说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大概指的就是他们这样的人!
她缓缓靠近,有人试图朝她伸手,被赵晋一把拦住。
苏芷攥住他的衣袖,朝他摇头:“相公,咱们说马车没有碰到她,可她却又坚持说咱们的马车碰伤了她,不如就报官吧!”
“啊……”众人一脸惊讶地盯着她,他们竟然不怕报官,以前那些被碰瓷的人一听要报官,就立刻乖乖地掏银子了!
苏芷看到他们的惊讶,脸上带的笑容更冷了!
“你……别想骗我们拖延时间,这谁不知道,咱们梓州县一年之间已经换过五任县令,老的走了,这新的还没来了。”
苏芷心头一沉,看向赵晋,他点头。
这么个地方,摄政王你可真敢下手!
“实话告诉你们,我们有银两,可我就是不赔给你们!”苏芷越走越近,离得他们领头的那人只剩下了两步远。
“你……”那中年人被苏芷眼中的挑衅和嘲讽看得突然生出气来,红着脸气愤地推了她一下。
“啊……”苏芷看到他伸出手,在他的手碰到他的衣摆时,突然大叫一声倒地。
“娘子!”赵晋立刻上前,挥手就要给那人一拳头,被苏芷死死地拖住了。
“别,别,相公,啊,我的肚子,啊,我的孩子!”苏芷指着地上一滩血红,突然捂嘴失声痛哭。
“你们找死!”赵晋心疼地抱住她,缓缓起身,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啊,不,不可能,不是我,我都没有碰到她,她自己摔的!”那黑脸庞的中年糙汉大叫着摇头,一边喊一边后退,可地上那滩殷红的鲜血那么显眼,看得他黑色的脸瞬间变白了,就连他身后的同伙都有些不敢相信地盯着他。
“哼,还想骗人!就是你,你推我的,你看我的衣服上还有你的手指印!”苏芷指着左边肩膀的五个灰手指印。
“相公,报官,把这个印儿留着,我一定要告官,替咱们的孩子讨回公道!”
“不用了,我的孩子,公道我自己来讨!”赵晋双眼血红,呼吸急促,把苏芷抱好放到明月怀中,撸了衣袖,握紧拳头就要冲上去。
“相公,不要!”苏芷拉住当真的赵晋,他的愤怒一点儿也不作假,看得人心惊胆战!
这个时候的他的心一定很痛!
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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