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口，本能的要打招呼，董中天使了个眼神，让她硬生生把声音给压了下去。
他沉步走了进去。
厨房本就不大，容纳三个人，自然是拥挤的。顾玉荀立刻放下手里正在摘择的菜，默默的走出去。
和他擦肩而过之时，董中天再次投递给她一个感激的眼神。她温婉一笑，眼含鼓励。“玉荀，给我一颗葱。”顾祺云将蛋搅匀了，吩咐，也没回头。
董中天从地上一堆青菜中翻出一颗‘葱’来递过去。
顾祺云伸手拿手上，垂目看了眼，“不对，这是……”
抬头，忽然出现在眼里的人，让她微微一怔。好一会儿，她的视线就落在他面上，灯光下，四目胶着在一起，许久不曾移开。
“不对吗？”董中天率先回神，探寻的看着她。
她和所有的妇人一样，围着围裙，下厨做饭。岁月在她身上刻下了痕迹，让她没有了昔日的年轻和光彩，可是，映在他眼里，却还是一如从前。
顾祺云这次没有再避开她的眼神，反倒有些无奈的看着他，“你还是认不出葱和蒜。”
晃了晃手里绿油油的植物，“这个是蒜，你闻闻，蒜的味道和葱截然不一样。”
“是吗？”董中天笑了，俯首过去，当真认真的闻起来。
那一下，两个人离得很近。
顾祺云能在他面上看到时光赐给他的馈赠，可是，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依旧迷人。
“下回我记得了。”董中天道。
顾祺云微退了一步，谨小慎微的保持着距离，摇头，“你不会记得的，不过，这也并不重要。”
从年轻时，她已经教过他无数无数次，谁也不会想到直到现在她还在教他……
董中天抿唇，眼神重重的看着她，郑重的感慨：“我还是分不出葱和蒜，你也还是记得我最喜欢葱煎蛋。”
仿佛，没有时间这个东西的存在一样……
过去的，一切都不曾变过。
两个人一瞬间像是同时被跌入了历史的长河中，有长久一段时间的沉默。
“祺云……”最终，率先开口的是董中天。喉间微哽，他似有好多好多话要说，“对不起。斯蓝的事……”
“我知道你很为难。”过了这么多年，她始终还是不舍得为难他。“我心里明白的。”
董中天伸手握住她的。皮肤与皮肤相接，两人心头皆颤。
他凝神对上她的视线，眸色那样深，“祺云，给我时间，让我好好补偿你们！这么多年，让你和孩子们受了不少苦，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让你们再受委屈。辂”
顾祺云鼻尖一酸，眼眶就红了。她奋力的将手要抽回去，他却握得很紧很紧，根本不给她退缩的空间。
“中天，你放手！”
“我放不了手！”董中天情绪有些激动，“这么多年，我没有一刻忘记过你。祺云，别让我们再错过了，这些年的折磨已经够了！妾”
“可我们已经错过了。”顾祺云嗓音哽咽，再次用力，将手猛然抽了回去。她后退一步，难过的看着他，“中天，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来不及了……”
“为什么？”董中天问完，眼里划过一丝复杂，又自问自答，“我知道以我现在的身份和你说这些话并不合适，可是，给我时间，我会和沈云裳把话说清楚。祺云，相信我！”
想起玉寒的事，顾祺云胸口里涌出来无尽的悲伤。
当初年轻时，他们若能坚定的在一起，现在又何需让孩子受这些苦？
“中天，我们的孩子，已经被毁了……”悲从中来，哀戚的开口，她唇瓣白得毫无血色。
“这是什么意思？”董中天不明白的看着她。
“玉寒……”她深吸口气，忍住眼泪，可是，因为恨意，手都在抖。“他被沈云裳毁了！毁得彻彻底底！”
顾玉荀时时刻刻都盯着顾玉寒，生怕他又发作。不能一直打杜冷丁，所以接下来再发作，他只能自己生扛着。
上次已经很痛苦，下次发作，会是什么样子，她简直不敢想象。
顾玉寒正在和唱片公司沟通，挂了电话，就见顾玉荀一直凝神看着自己，他苦笑，“姐，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犯人。”
“你明知道我是担心你。”
“你前两天不是说公司里还有很多棘手的事没处理吗？去忙你的吧，我没问题的。要不，你去厨房帮妈打打下手也行。”
顾玉荀叹口气，“我没有要盯着你。”
只是，太担心，太担心，担心到分不开神，仅此而已。
手机铃声，在厅里响起。两个人都顺着声音看去，是她昨天就遗落在沙发上的手机。
顾玉寒道：“忘了说，刚刚你在厨房的时候，手机就在响。”
“哦。”顾玉荀走过去，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闪烁的号码。
正是董夜白……
手指，微有些僵硬。下意识看了眼玉寒，他的视线也朝她投射过来，依然那么干净、澄澈。
干净得让她心都绞痛着。
深吸口气，她还是将手机贴在耳边。那边，他的声音传来，“玉荀？”
似乎是等得太久，他的语气略有些着急。
“是我。”
听到她的声音，他长松口气，“昨晚一晚你都没听电话。”
“我昨晚在医院，忘了带手机。”
“嗯，我猜也是这样。”董夜白的语气轻松了许多，“明天的事，你听说了吗？”
“这是你的主意吗？只让玉寒进董家。”
董夜白默认，“董家需要合适的继承人，而苏斯蓝，我不觉得合适。你希望她进董家？”
“不，正如你说的，她不合适。”想起那晚算计她和傅融骁的事，顾玉荀依旧耿耿于怀。
董夜白笑了，“这么说来，我们是心有灵犀。”
“中天，你现在就走吗？”顾祺云的声音忽然从厨房传来，声音不低，透过手机一下子就传到了电话那边。
顾玉寒和顾玉荀都下意识将视线投到厨房。
只见董中天匆匆从厨房出来，脸色僵冷，浑身布满了让人不寒而栗的冷肃。
“今天的晚饭我就不吃了，明天一早我会让人来接你们。”
董中天的视线沉痛的投向顾玉寒，唇舌掀动了下，想说什么，可是，终究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得出口。
玉荀也下意识朝他看过去，明白可能是知道玉寒被注射强药的事了。现在这样匆匆离开，是要去质问沈云裳？
“祺云，答应我，给我时间！”
“我会和沈云裳结束！我会让沈云裳知道她毁掉的——只会是她自己！”每一个字，都是郑重的承诺，掷地有声。
一个字，一个字落在所有人的心上，让大家皆是心潮晃动，不无感动。
顾祺云哑了嗓音，“明天我们会准时到场。”
董中天带上门走了。顾祺云擦了擦眼泪，看了儿子和女儿一眼，什么都没说，又转身进了厨房。
那句承诺，即使对他们来说，已经晚了很多很多年，或许，其实根本就已经来不及，可是……
对于独身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痛苦和折磨的顾祺云来说，却是一记最美好的安慰。
还是多少能暖她的心……
顾玉荀叹息一声，回神，这才猛然想起自己还握着的手机。
沉默……
手机那端，是长久而沉重的沉默。
刚刚的话，恐怕……他都听到了……
顾玉荀屏住呼吸，她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终，是他先打破了沉默，“玉荀，我先挂了。”
“……好。”顾玉荀艰涩的从唇间挤出这样一个字，董夜白却没有立刻挂上电．话，她道：“夜白，最近……我好累。”
董夜白呼吸加重。
她闭了闭眼，“是心累。”
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她率先挂断了电话。
那边……
董夜白听着‘嘟嘟’的忙音，一时，只觉得心里也空茫一片。
沉吟了一瞬，终究还是抓了车钥匙出门。
董家别墅。
不等佣人通报，董中天直接冲了进去。
“沈云裳呢？让她出来！”
“董董，夫人从昨晚就不太舒服，一直在床上躺着。”
“那你还愣在这儿干什么？去给我把她叫醒！”
“怎么回事？我刚一回来，还没来得及坐下，你这就闹开了。”出声的，是刚回国内的老太太。声音威严，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依旧中气十足。
换了身居家服装，从楼上缓缓下来，步伐稳健。
“妈。”董中天恭敬的唤了一声，收敛了些情绪。还是转头吩咐佣人，“让夫人起床，否则，我直接进去了。”
“是。”佣人这才匆匆上楼去叫人。
董夫人走下来，站定在儿子跟前，看了看他，皱眉，“出什么事了，脸色这么难看？”
“妈，您的好媳妇儿这么些年，可没少在外面做好事！”他刻意将‘好事’二字咬得极重。
董夫人更是一头雾水，“我怎么听不明白？什么好事？”
“正好这次您回来了，我必须要离婚，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好说。”
这话一出，老夫人拧眉。
“离婚？你想过夜白的感受吗？”
“他现在是成年人了！以前他还小，我会考虑他的感受，所以才一直和沈云裳拖到现在，可是，现在夜白已经成熟了。”
“中天，妈不是不知道你的心思，可是，你得考虑现在夜白的病情！”老夫人一头明白儿子的心思，一头又怕孙子受不得这样的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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