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萋萋这话引起孟庸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记忆深处的朦胧画面纷纷如走马灯般闪过。孟庸怎么可能忘记?她本来与周行有无限的可能,亦或者他们从此以后就那样相敬如宾。也断然不会落到现在这个互相仇恨的地步。
孟庸并没有孟萋萋想象中的那样惊喜,反而面色更像是笼罩一层寒霜一样,她冷冷的拂开孟萋萋伸向她的手,自顾自的站起来拍了拍裙摆:“本宫不曾记得这些稀奇古怪的梦,也请这位姑娘不要在此胡说。否则本宫一声叫唤,便会有人将你二人当成刺客捉拿起来。所以在这之前,还请两位回吧。你们是什么身份本宫可以既往不咎,但若是以后再跟本宫有何纠纷,休怪本宫不客气。”
说罢,她便高声唤起侍卫来。
孟萋萋正准备跟她辩驳两句,便被盛嘉彦横腰抱起,直奔一旁。
孟庸看着这俩人消失不见,手心里冷汗涔涔。她有过一刻的想法,若那真是仙人
罢了,她跟周行都这般了,还想什么仙人呢?
他们走后,孟庸才惊觉脚腕剧痛。
恰好厉玉书赶来,他没有急着查看两个刺客,反而焦急的朝孟庸走来。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肩膀,怀中人的发丝轻轻扬起,带来一缕幽香,厉玉书心中一动,顾不得疼痛,竟有些把持不住。
他收敛了心神,让孟庸半靠在他身上。孟庸试着动了下腿,忽然痛呼一声,抽了一口凉气。
适才那一崴,伤了筋骨,脚踝已肿起一大片,莫说走路,动也不能了。
“你的脚踝伤了,要将瘀血揉通,来靠着我坐下。”厉玉书搂住她,双手轻轻按住她受伤的脚踝。
孟庸觉得不妥,刚要推开他,厉玉书却已先她一步道:“请恕微臣多有得罪。”
他那双眼含着笑,温柔而真诚,看得孟庸的心中慌了一瞬,最后竟只别过了头。
厉玉书退下她的鞋袜白如美玉的脚踝映在眼里,只上面淤肿了一块,有些醒目。他搓热双手敷在伤处,慢慢揉着,仿佛那入骨的刀伤,都不及这一块瘀血让他难过。
孟庸将一切都看在眼里,面上也逐渐流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最后姗姗来迟的周行被众人簇拥着过来,怀中揽着他的新宠妙美人。妙美人百般娇羞的靠在周行的胸膛上,俩人齐齐望着孟庸。彼时的孟庸已经和厉玉书分开站着,只行走还是有些不便。
“皇后——”周行冷冷的目光扫过厉玉书及孟庸:“无事吧?”
孟庸神色平淡:“臣妾无碍,劳皇上担心了。”
周行看了看已经死在地上的刺客,语气中带有几丝怀疑:“刺客全数被灭了?”
厉玉书抱拳道:“微臣赶来时,刺客已然倒地。”
周行冷笑一声:“哦?以皇后区区一个弱女子,如何抵抗过这两个身形彪悍的刺客还将他们尽数绞杀?朕迫不及待要好好听听了。”
周行最后给了孟庸一个威胁的目光,便搂着他的妙美人转身离开。
周行走后,厉玉书看向孟庸,正要说些什么。却陡然发现,现在的孟庸愈发清丽起来。夏日的阳光斜洒在她的脸上,仿佛白玉上卷起一道波光,那一点嫣红,又是冰雪上骤然绽出的一朵红梅,那样的美,那样的俏。
孟庸本不是绝美的容颜,以前只能说是清秀。而现在不知怎的,愈发觉得她清丽绝美。
“方才多谢了。”孟庸朝厉玉书淡淡开口,随即她不等厉玉书反应,便坚持自己跟着周行的步子离开。哪怕她身形有些不稳,想必是脚踝痛极,但孟庸竟强忍着,一声都不吭。
躲在一旁大树上的孟萋萋和盛嘉彦看他们都离开了,孟萋萋盯着草丛上的一簇血迹皱眉:“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盛嘉彦一双狭目微扬,面具将他眼中的风华遮盖不少:“这个世上想要孟庸命的人,应当很多。”
现在孟庸明摆着是跟周行出了问题,所以也不想跟孟萋萋盛嘉彦相认,孟萋萋他们无计可施,连个突破口都没有,可以说是相当不利了。
“阿彦,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用点灵力?”
望着孟萋萋双目里的狡黠,盛嘉彦冷眉微皱:“怎么?”
孟萋萋嘿嘿笑了一下:“当然是要看看孟庸到底想的是什么。”
周行要彻查刺客一事,便下令众人停留在琼楼。
当夜,孟萋萋与盛嘉彦等孟庸睡熟后,孟萋萋悄悄溜进了孟庸的房间。
房内漆黑一片,孟庸似乎不喜欢点灯睡觉。
孟萋萋慢慢摸到了床边,孟庸长发披散躺着,似乎在做什么噩梦,眉头皱得很紧,形容不安的模样。
孟萋萋轻轻拿手拢在嘴边,眉弯散着浩荡的湖色天光,她把手缓缓贴上孟庸的心口,无数金光自她手心飘飞,整个屋子像被九天兜头泼下了纷纷扬扬的金雪,一股奇异的香气弥散开来。那是什么香呢。极清寒极凛冽,像来自白皑皑的死寂的雪原,那种了无生意的悠悠如没有尽头的冷香。
如果孟庸不愿意记起,那孟萋萋只好强迫她记起了。
本是在做梦的孟庸忽觉自己被一阵寒冷包裹,无垠的黑暗里她看到那些翩跹飞舞的金色蝴蝶,暗中发出莹莹幽光。
“玉见,玉见?”她开口喊着自己的婢女。
孟庸下意识往前走,发现地似乎有些光滑的柔软。她低头一看,惊得半边身子都僵了。脚下踏的哪里是平地,分明是一条漆黑的江河!那河像是没有源头也没有尽头,往下一看,河底深不可见,如高山间幽狭的长谷,只隐隐可见千丝万缕的黑气缭绕着向河面上她的脚踝拢过来。
原来她早就不在房中了?难道是何人将她绑架了去?
突然空中传来一声轻笑,像星子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孟庸惊骇万分:“什么人在那里!”
孟萋萋渐渐显露出身形,万丈光芒将她包裹,姿色绝美动人,不是凡尘中人。
“孟庸,我说过的,我们曾见过,你赖不掉。”
孟庸惊恐的盯着她:“你为什么把我弄到这里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孟萋萋笑了两声:“你怕什么,这里是幽冥之地,你死后也会来这里的。你脚底下踩的那个,就是黄泉。不过你别害怕,黄泉水不沾生魂。所以你看,你不是好端端地站在水面上吗。”
她说话越发轻柔起来,轻柔的都有些酥麻了,孟庸甚至感到有绵绵的吐息掠过她的耳侧,像是一绺吹面不寒的杨柳风:“这儿就是黑了点,冷了点,人少了点。你顺顺气,顺好了我们说正事儿。”
大约半炷香的工夫,孟庸轻轻开口:“你说吧。”她的声音还有些抖,但好歹音调正常了,不像先前那样高得吓破人的胆子,她又深深吐息几次,才算把话说齐全:“你把我弄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孟萋萋笑了笑:“你等下就知道了。”
无数无词的言语自孟萋萋的口中溢出,在无垠黑暗的黄泉水上,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那飞舞的金色蝴蝶随着咒词莹光越来越盛,凌空爆出无数朵灼目的火树银花,它们自如地拧成长长的绳,往那黄泉底下探。
蝴蝶是无尽的,有多长的绳子深下去,就有多长的一段缓缓拧在一起,看起来一丝变化也没有,要不是绳上流淌的忽明忽暗的光晕,会叫人有种时间凝滞的错觉。猛然间,蝴蝶纽成的光刷地黯淡下来,与此同时,黄泉水剧烈地震荡起来,简直像有人将河底的天地掀翻,四根水柱伴着浓重得化不开的黑气浩荡卷起,越卷越高,越卷越粗,森寒的独属幽冥的冷意自水柱向外弥散,孟庸只觉得魂魄上都结了一层寒霜。
直到黑暗中中央出现了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那凌然的眉眼,直挺的鼻梁。是周行
“周行!你怎么也被抓到这里来了?”孟庸伸出手去抓他,却发现怎么样都碰不到他。
而周行像是听不到,又像是听到了却不做理会,依旧光晕融融的脸,唇角不笑的时候仍有温暖的微翘,这样微微的翘起,此刻却显出格外无动于衷的无情与冷漠。
接着,一丝裂纹自周行脸上现出,然后像恶毒的藤蔓,伸长可怖的长茎一点点爬满他的脸。
“不要不要不要!”眼睁睁看着周行的脸被裂痕撕扯的遍布粉碎的切口:“啊!”
孟庸惨叫,满脸狼狈滂沱的泪,开始对着虚空中的孟萋萋哭求:“是我做错了,你放过他!放过他!”
可在一片虚空里哪有人回应?周行的脸上裂纹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孟庸简直哭不出声音,呜呜嚎叫着,脸上的肌肉和青筋惊恐地四下跳动,她终于不管不顾将手抚上周行的面容,妄图抚平那上面深深地沟壑纵横,这就像一根鸿毛一样轻飘的稻草缓缓压上负重千万的骆驼,那张满是裂纹的脸轰然破碎成齑粉,重又化作万千萤火,刷的一声私下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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