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快进屋……快进屋。”王香草说着,先一步进了屋,随手开了灯。
回头一看,于校长手里竟然还提着一个布兜,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啥。
“对不起,这个时间过来,有点儿不太合时宜,可白天学校事务太多,还要给学生代课,也没在没办法。”于校长缓步进了屋。
王香草跑前跑后地忙活起来,又是搬凳子,又是倒水,还从抽屉里翻出了一盒李德福在家时买下的香烟。
她把烟拆开,抽出一支递给了已经落座的于校长。
于校长接过来,却不吸,笑吟吟说道:“我不会吸烟,一直都没学会。”
却一直把那支烟拿在手里,翻转把玩着。
“你也坐下来吧,别忙活了。”
王香草突然想起了啥,问道:“于校长,您吃饭了吗?”
“哦,吃过了……吃过了。”
“对了,您家属也一起搬到这边来了吗?”
于校长低头沉吟片刻,然后抬头淡淡应了一句:“没……没呢。”
“那你生活咋办呢?谁做饭你吃?”
“不是有食堂嘛,挺方便的。”
“食堂的饭菜咋吃?肯定不如在家里做得好。”
“还行……还行……想吃啥就让师傅做得啥。”
这个新来的于校长谈吐儒雅,慢条斯理,听上去春风细雨一般。
王香草不由得多瞄了他一眼,白炽灯下愈发把一张成熟稳重的脸庞映衬得白净优雅,只是眉宇间无法掩饰地透着一丝淡淡的忧郁。
恰在此时,于校长也抬起头来,望向王香草。
四目相对,虽不见电光迸溅,却让于校长躲躲闪闪,赶忙低下了头,那表情恍若一个刚过门的小媳妇。
这让王香草很好奇,这样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怎么就会有这样的举止呢?
莫非他心里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难倒他……
为了打破眼下的尴尬,王香草礼让起来:“于校长,您喝水吧。”
“哦,好的……好的……”于校长答应着,端起水杯,小口小口抿起来。
王香草满怀感激地说:“于校长,真得好好谢谢您,自打您来以后,我儿子的进步可快了,不光是学习,回家后也听话多了。”
于校长这才想起没有见到她的儿子小龙,手捧着茶杯问道:“李小龙同学呢?”
“我出去有事,他先去二奶奶家了。”
“这时候还不回来?”
“他二奶对他好,有时候就住他们家。”
“那……那李小龙亲奶奶家呢?”
“没了,几年前两位老人相继得了病,没几个月就全走了。”
于校长哦一声,接着说:“也多亏了这个二奶奶,能帮着你照看一下孩子,要不然你一个人在家可够你忙的。”
王香草心里一动,看来于校长知道自己男人不在家,要不然他咋会这么说呢?
随附和着说:“是啊……是啊,一个女人在家真的很不容易,还真是多亏了二婶了。”
“是啊,这一个家庭吧,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支撑着,少了哪一个都不行啊!”于校长感慨道。
看来这个于校长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并非自己想象得那么刻板保守。
于校长把话题转移到了小龙的学习上,说这一段时间李小龙的学习进步很快,这孩子吧天资聪明,只要课堂上注意听讲了,做好笔记,再按时完成作业,就一定没问题。”
王香草说:“俺家这个孩子看上去也不笨,可以前的学习叫人头疼,每次考试都要倒数,还经常惹事,真是愁死个人了。”
于校长以他的亲身感受谈起了教学方法的重要性,他说作为一个老师,要真正走进孩子的心里去,要懂得他的情感需求,努力跟他们交朋友,只有这样,才能把学生引领到正道上来。
王香草听了于校长这几句话,感慨万千,自己都活了三十多年了,还是头一回听老师说要拿孩子当朋友,看来这个老师真的不一般,自己家孩子遇到这样的好校长,真是烧高香了。
一时没了话,气氛有点尴尬。
于校长喝了一口水,吞吞吐吐地说:“其实……其实我今晚过来,并不完全是为了孩子的事儿,还有……还有……”
不是为了孩子的事儿?
王香草有点纳闷,嘴上说着:“校长您有话直说,没事的。”
于校长说:“是这样,我调过来也将近一个月了,因为胡校长意外死亡,他留在屋里的东西一直没动。直到前天晚上,我才帮他收拾了一下,收拾的时候,我发现了一样东西。”
“啥东西?”
“录像带。”
王香草心里咯噔一下,不等开口,于校长接着说:“我以为是学习资料,就打开来看了,结果……结果……”
于校长说到这儿,脸通红起来,嘴角不停地抽动着。
“你是说是……是……”
于校长点了点头,说道:“是的,里面所录的都是那种见不得人的镜头,关键是……是……里面还有你。”
“啥!那盘录像带竟然还在?”王香草情不自禁地脱口喊了起来。
“是啊,还在呢。”于校长说着,脸扭向了一边,盯着墙上的挂历看了起来。
王香草心窝里轰然一阵,一团火爆燃起来,一言不发,低着头默默理顺着这盘录像带的来龙去脉——
先是胡宗全来到自己家里,故意贴近自己谈起了情感问题,有好几次做出了失礼的动作,而自己为了安抚他,只得配合他。
谁知他竟然把偷偷摸摸把整个过程录了下来,然后撒谎说在路上遭了劫,歹人把录像带给偷了去,再反过头来敲诈自己……
回头想一想,自己也多亏没拿钱给了他,要不然那才叫一个傻呢!
现在算是真相大白了,原来那一切都是胡宗全精心设下的一个骗局,一步步诱导自己钻了进去。
他可真够阴的,想着先占了自己的身,再骗自己的财。
这个黑心肠的,终归得了报应,离开村子没多久,就跌进井里淹死了。
你死就死吧,一了百了,干嘛还要留下那种让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玩意儿呢?
见王香草埋着头不说话,于校长就说:“其实……其实我也没多看,只是瞄了一眼。”
王香草努力平静自己,说是啊,是没啥,只是坐在一起说了说话。
于校长望着王香草,微微点了点头,眼神很干净。
王香草说:“那天晚上他喝了酒,谈起伤心事哭得就像个孩子,我不得不安慰他。再说了,之前我男人被他抓住了把柄,不得不求他,当时那种情况,我要是赶他走,说不定他就会把我男人送进大牢去,还扬言要开除我儿子的学籍,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
于校长不急于表白,而是默默地注视着王香草,目光很坦然,充满了温情和宽容。
王香草问他录像带是从哪儿找到的,于校长说在他床底下的一个木箱子里,用报纸包了。
“于校长,你不会把我看成是一个坏女人吧?”
于校长摇摇头,说怎么会呢,我知道你是个好女人,你那么做,肯定有难言之隐。
王香草叹口气,说:“也不知道上头的领导是咋想的,让那么一个人来我们村当校长,并且一干就是好几年,弄得村子里面鸡犬不宁不说,还把学生们的前程给搞得一团糟。”
于校长解释说这种偏远村庄的小学没人愿意来,所以只能把那些臭不可闻的人弄过来。
“那你呢?咋就心甘情愿来了?”
于校长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是自愿报名来的。”
“为什么?”王香草吃惊地望着他。
于校长叹口气说:“说来话长,不是一句话半句话能够说得清的。”
“那你的家人,你老婆她同意吗?”
于校长苦笑着摇摇头,说:“我们离婚了,其实一定意义上说,我也是为这事才要求调到这里来的。”
“你调到这个来与离婚有啥关系呢?”
“怎么说呢,算是逃避吧。当然了,也还有其他的想法。”
“还有啥想法呢?”
于校长惨淡一笑,说:“我是不想呆在局机关了,那种工作环境很无聊,整天无所事事,闲得发慌,人际关系又复杂,稍不留意就会被算计。”
两个人又闲扯了一阵,话题扯到了他的婚姻上,在王香草的一再逼问下,于校长不得已道出了实情。
原来他是身体上有毛病,女人嫌弃,就离开他了。
说道这些的时候,于校长渐渐冷了下来,闷着头,不再说话。
王香草开导他说:“既然缘分尽了,就拉倒吧,没啥好留恋的。”
“道理我全都懂,可就是接受不了那个现实。尤其是我们住在同一个县城,每次遇见就像被杀过一次。所以我才选择了逃避,逃到这个村子里来了。”
“男人嘛,就该拿得起放得下,有毛病咱不怕?可以去治疗嘛,治好了,再成个家。”
于校长低下头,默默流起了眼泪,看上去很伤心。
哭过一阵子,他站了起来,说谢谢你把我当朋友,我听你的,等过几天就去城里的大医院,先把病治好了。
说完便转身告辞了,临走时留下了那盘录像带。
“于校长,你等等。”刚走到门口,王香草又喊住了他。
于校长停下来,默默转过身,满目疑惑地望着面无表情的王香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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