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重礼法,女子贞操最为重要,我一夜未归,于外人口中,自是有得说。”
萧青婉叹了一口气,鸾镜中的容颜似玉,她自纤手描画粉黛,抹去眉间惙容,挽发弄妆,淡点朱唇。
“即便如此,奴婢还是替姑娘感到不值。”
皎月声儿浅浅,本不想让她听到的话,还是落入了萧青婉的耳中,敛了眸底讽色,顿感暖意。
妆已侍好,她眉睫颤颤,拢了两弯柳眉,起身往阁外离去,皎月跟随于后。
淡日拂鬓,料峭秋风自来,倒也不似昨日般冷寂,绕过假山碧池,枯枝败叶颓满地的幽途,即往正堂而去。
花开花败,总将会归尘,枝有繁茂的时日,亦会有颓落的季节,于人而言也当是这般罢了。
那等待她的归途又是如何,尚不知晓,生能尽欢,死亦无憾,谁不想有,可世事无常,俗世中人皆为过客。
如今的她心尚未落,如此是辗转在谁的年华,谁的天涯。
正堂之上,那公公远远瞧着她走来,竟无一丝恭敬之意,苫眉铺眼,好似仗势迎客一般,可真真是奇怪,到底是他的地儿,还是吴王府。
直到萧青婉踏进了内堂,他方才将手中佛尘一甩,躬身正了个礼儿。
“老奴见过吴王妃。”
“公公请起,劳得您受累了,大老远地跑来。”
萧青婉自是客套一番,总不好只这般不言语,惹得人非议。
那公公这般直起了身子,犹似恭敬的模样,眼底却暗含几丝不屑,旁人难以捕捉,而萧青婉却觑见了。
“老奴的本分罢了,何来受累一说。”
“且别多说嘴了,吴王妃就请随老奴进宫吧,娘娘可还等着呢。”
尖音利嗓,好一副使唤人的模样,杨妃的势仗着了,如此就罢了。
长安古道,两座马车一前一后,各行其道,一卷溜弯,巷尾皆过,铃车檐上昭示着吴王府的银标,路上行人纷纷退避。
萧青婉尚未及看清路途之景,便已然走到了前方,今夕是何时,好景不常来。
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皇宫门前,萧青婉搭着皎月的臂探出身来,踩在备凳而下,宫门雕甍绣槛泛着流光溢彩的斑斓光影,她目不斜视,直往内走。
那公公在前方引路,宫廊九曲的道儿弯弯绕绕,何以脚步沉重,本走过了好几回的路途,此刻为何是长不见底。
终于是行道了含冰殿,杨妃寝宫,那公公却是止步,由着人将她引入另一室内,红烛暗翻,静默无声。
金耀辉煌,熠熠生辉,竟是一个佛室,神龛奉佛香,瑞兽香炉之上插着三柱香,还燃得正旺,俨然刚插上不久。
香雾袅袅,扬着思缕烟气,盈得满室佛堂香。
供果盘,无尽灯各有其位,佛堂的装饰极为奢华,不愧是皇室中人。
一滚金丝菩提子溜圆,杨妃拜在佛像前,阖目合掌,蒲团险下两方印来。
“吾法念无念念、行无行行、言无言言、修无修修,会者近尔,迷者远乎。”
杨妃喃喃细念那《四十二章经》,极为虔诚,佛珠随着拇指的交替自手心穿过,仿若一切尽在心中。
而后拜了又拜,方才由着一旁宫婢搀扶着起身,转过身来只睨了萧青婉一眼。
“你沉稳不足,心思有异,检点不守,嫁入王府内倒了招了不少祸,很该同本宫一般念念佛经,去去那身上的晦气。”
眸光只这么瞟他一眼,却向是问罪一般,犹记初来之时,因着吴王的面子,倒也未曾过多为难。
可第二次再度招她进宫,竟是言她德行有亏,还是如此直接,这次更加不给她留丝毫颜面。
同是被封建思想戕害的女子,何以还要来使她也险入进去,想来是内心早已麻木,那种思想早已生根发芽,于脑海之中,内心深处抹不掉。
“你这是什么神情?莫非是不愿。”
杨妃眸中早已藏着薄怒,本是静心养神的经文,何以成为约束人的桎梏,真真是可笑。
“母妃言重了,儿媳并非不愿,我也是与佛有缘,自是欣喜的紧。”
萧青婉低眉顺眼,显得极为恭谨,翻涌的内心早已想要反抗,但是她不能,家族在前,纵使不是她的家,亦是有她在意的人,束缚多了,反而不好。
“静虑离妄念,持珠当心上,可早证菩提,成就涅槃,你是该来念念。”
佛灯的光撒在高供于神龛的佛香前,晃了萧青婉的眼,只见杨妃将那经文拿到她手上。
她摊手接过,待最后的香已然燃尽,杨妃方才搭着宫婢的皓腕出了佛堂,萧青婉亦是紧随其后,不敢怠慢。
带着一身的檀香,绕过九曲屏风,方才来到主室,她自去那软榻之上坐着。
无她准允,萧青婉不敢落坐,只站直身子,皎月于她身后,是低垂着头颅,不敢前探。
“前日的事,别以为本宫不知,一些事情都传得里里外外皆有,着实有本事。”
杨妃一笑,讥讽之意属实明显,“恪儿当真是娶了个好王妃呀。”
衬着头部,睨她,嗤笑一声,萧青婉心内委屈非常,于她何干,寻仇也不是冲着她,于他只不过挡剑之物罢了。
古往今来男儿但凡错处,皆寻到女子身上,商纣亡国怨妲己妖媚惑主,烽火戏诸侯责褒姒不笑之祸,昭君出塞,言换来汉与匈奴百年和平。
竟是成也女子,败也女子,何故将女子作用如此拔高,叫后世红粉受用不起。
莫不做那承誉于才情,堪摇于权术的朝堂弄臣,指点江山,可她只是女子。
武后一朝尚且覆灭,她人何以为继,虽可提前勘探历史,可她又能如何?
“皆言儿媳贞洁不保,可若真是如此,殿下将我寻回是为何?
耳听不一定为实,您从未听儿媳一句,次次以您自己的想法来看待我,到底真相如何,您可考虑过?”
她竟是敢于还口,敢于反抗,封建的规矩礼教向来不该是约束她的。
杨妃听罢,却是突然抬起头,眸中闪着怒色,射过来一道刀子般的魄力,猛拍桌子,便是声音极大的说道:
“萧青婉,你是有何胆量敢如此与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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