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冯兮和的眉心不由自主地舒展开来,心中浮起从未有过的安定,如同往日,在他身边时那般。
“子裕,是你吗?”她下意识地伸手,抓紧顾时引的衣襟,不愿松开。
顾时引暗沉的眼眸里,涌出星星点点的璀璨光芒,他将她拥得更紧,再也不愿放手。
或者,从一开始,他就应该阻止她来渭城的。
恍惚之中,冯兮和只感觉到有人将她放到榻上,又细心地给她喂下驱寒的汤药。
她貌似很迷恋这份温柔,乖乖地接受着对方递过来的汤勺,直到最后,她缓缓睡去,徜徉在一片充满光亮的梦乡中。
“嫂嫂,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待冯兮和悠然转醒,她便看到坐在桌子前,拿着石杵,捣弄药汁的木兰幽。
“其实……”木兰幽微愣,想了想,她即是说道:“你醒了就好。”
冯兮和略是一怔,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刚才的那种感觉太熟悉,她差点以为是他来了。
“兮和,你是不舒服吗?”木兰幽见她已转好的气色,又不太对,忙地过来嘘寒问暖,“我这边再给你写一张药膳的配方,你先服一个月。在冰水里泡了那么久,可不能落下病根。”
“多亏夏大人及时赶到,将你从深潭中救出来,不然,你的情况说不定会更糟。”
冯兮和怔了怔,复又确认道:“你说是夏大人救了我?”
“是啊,夏大人为了救你,在那么冷的天,居然直接跳下了水潭,你得好好去谢谢人家。”木兰幽细细地说道,而后,她还想说点什么,但又忍了回去。
冯兮和的心里顿觉空落,不过,看着木兰幽对自己如此关切,她的双颊上即是漾开两个梨涡。
过去,由于云长依的不断挑拨,她跟木兰幽的关系并不好,难得木兰幽愿意不计前嫌,愿意跟她修复关系。
“嫂嫂,你不知道,在你走了以后,金陵城来了一个新的唱戏班子,他们戏台的顶梁柱唱的比之前的名满金陵的小月嵘还要好,等我们回去以后,我可以带着你去听一曲。”接着,冯兮和兴高采烈地跟木兰幽说起金陵城的趣事。
“回去?”木兰幽的眉心微拢,神情有些僵硬。
冯兮和点头,“是啊,大哥已经回到金陵,你难道不想回去跟他团聚吗?还有外公,他经常跟我提起你。”
木兰幽沉默了一会,便叹息道:“当初,我一时气盛,就任性地离开金陵城。如今,也已经快一年了,我不知道回去以后,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国公爷,还有……他……”
冯兮和连连劝说:“嫂嫂,你不要多想,是我不该信错了人。说到底,还是我的错,外公和大哥绝对不会怪你。”
“而且,外公要是知道你在渭城,但我没有带你一起回去,到时候,他怪的又是我。大哥的话,就更不用说了,他肯定会第一时间,奔赴过来寻你。”
说罢,木兰幽低头,犹豫良久,终是同意下来。
“好,等渭城里,受了伤的百姓都得到救治后,我再跟你回去。”
冯兮和得到她的许诺后,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
许是因为药效太好的缘故,她自打醒来以后,就觉得舒服多了,从冰水里带出来的凉意已然消失。
在榻上歇了一会之后,冯兮和听到淅沥沥的雨声,便起身,拢了披风,打算到屋檐下走走。
“吱呀”一声,雕花木门被打开,冯兮和迈出门口,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然而,下一瞬,她的视线微转,便透过雨帘,看到不远处,那个熟悉不过的身影。
冯兮和的眼眸中浮起了一片水雾,在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听着淅沥沥的雨声,面对满院子,嶙峋的假山石和琳琅满目的盆景植物,她视而不见,一双眼睛里只有一人。
顾时引打着一把油纸伞,背对着她,似是在独自消磨雨中的寂寥,看起来,竟让她觉得,他有些孤单。
冯兮和不自觉地挪动了脚步,往前移去。
可是,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离开渭城前,他要取她心头血时的狠绝,以及前世,冯君尧的惨状也仍是历历在目。
冯兮和的心中既是惶恐又是别扭,甚至,带着点小小的惊喜和淡淡的悲伤。
她很想跟离开金陵前一样,跑过去抱抱他,却在转眼间,万分地恼恨自己,为什么前世被人欺骗了感情,今生,还要对另一人动了心,况且,这个人跟她之间,还隔了一条跨不过去的鸿沟。
顾子裕,万水千山,天涯咫尺,茫茫人海中,为什么我遇到的偏偏是你?
冯兮和沉了口气,想先冷静一下,即是提裙,打算回屋里。
只是,她太过于匆忙,脚不小心踩到了衣裙的边缘,一下子将自己绊倒。
冯兮和将手搭在门上,老旧的雕花木门又和着雨声,发出刺耳的声响。
顾时引听到了这不正常的声响后,蓦地转过头来。
在看到冯兮和的一刹那,他的眸底,便是有乌云翻滚。
顾时引将油纸伞甩到地上,大步朝她走过去。
冯兮和听到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跳得也越来越厉害。
她一时间,慌了神,不顾脚已扭到,想进去将房门关上。
“别想再躲着本王!”顾时引迅速地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颌,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冯兮和的眼睫轻颤,她垂目道:“我哪有躲着你。”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本王?”顾时引的脸颊再凑近她一点,一字一句皆是掷地有声,“冯兮和,本王跟你说过,哪怕是永生永世,那你都别想从本王身边离开!”
冯兮和的心在不停地颤抖,而先前被压抑下去的怒气和愤恨再次涌上心头。
“裕王爷,你把我禁锢在你身边,难道就是为了让你随时随地给我一刀,要了我的性命吗!”她终于没有躲闪,抬起眸子,直视着他的眼睛。
顾时引可以看到她的眼眸中,有明显的痛楚和怨怼。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缓和了语气,悄然说道:“兮和,对不起,是本王不好。”
像他这么高傲的人,在以往,根本就没哟跟任何人道过歉。而在她这里,却成了例外。
千言万语汇聚在喉间,他却无法跟她解释。
对于姬十六,他负有不可卸下的责任。如果她真出了事,他也绝不可能还在这个世上逍遥。
冯兮和一把拂开他的手,拉远了跟他之间的距离,漠然道:“王爷,你不必跟我说对不起。毕竟,我的确是欠了你一条命,你想要收回去,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但是,我有个请求,麻烦你下次再取我性命之前,先给我一封休书。”
若是没有前世冯君尧的遭遇,他们两人本来就犹如浮尘和浊泥一般,两不相干。
她想在临死前,把帐跟他算清,不希望,到死后,还跟他纠缠不休。
“休书?”顾时引怔了怔,只觉胸口一窒,“本王不可能给你!”
冯兮和听了也不恼,随即,她苦笑道:“王爷,你既然不是真的那么在乎我,把我绑在身边又有何意义?”
“谁说本王不是真的在乎你?”顾时引眸中团聚的浓云更为厚重。
冯兮和回眸问道:“既然在乎,那你为何派了手持白象令牌的杀手,引诱我跟君逸到山林中去,想趁机取我们的性命?”
在一气之下,她便将所怀疑的事,用肯定的语气说出。
顾时引:“……”
我如果真的想杀你,还需要这么复杂?
而后,他便想到,一件对她来说,可以明显理顺的事情,若是没有其他人的误导,她又如何会想茬了。
她居然宁愿相信其他人的话,也不愿意相信他的!
以往,身经百战,暗器利刃都无法令他感到痛苦,而此刻,她却像成功地持了一把匕首,将他生生剖开。
见顾时引不语,冯兮和又道:“王爷,你是默认了吗?”
“也对,当时,你为了避开顾锦城,特意来冯国公府,找我演了一出戏后,第二天一大早,就决然离开我的房间时,我就该明白,你口中的喜欢,仅值多少分量!”
话落,顾时引微微晃神,想起了那个重伤而归的雪夜。
那个时候,他很开心,当面对顾锦城和他时,她选择了他。
“原来你是在埋怨本王那晚上冷落了你。”须臾,顾时引的薄唇微勾,她对他离去时的态度耿耿于怀,那说明,她在意。
“本王可以跟你保证,在以后的日子里,不管你想不想,本王都绝对会满足你!”说着,顾时引的手搁放到她的腰上,将她横抱起来,往室内走去。
“顾子裕,你放我下来!”冯兮和心中一惊,不断地捶打着他。
可女儿家的粉拳打在身上,顶多就跟挠痒痒一样。
冯兮和给屋内的千允和木兰幽投去眼神。
“兮和,你就是现今的裕王妃?”木兰幽也是在前一瞬才知道,她愣在原地,显然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没想到,我离开金陵后,竟然发生了如此多的变化。”
“是啊,是啊。”千允附和着,然后,又着手,急匆匆地去把木兰幽拉出去,“木姑娘,屋子里太热了,我们还是先出去透透风好了。”
千允觉得顾时引看她的眼神看可怕,要是动作慢一点,可能都会被劈裂在当场。
如是想着,她和木兰幽,很快就没影了。
顾时引将冯兮和放到榻上,衣袖骤扬,挥闭了门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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