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诞生,普天同庆,和康帝向黎州府白沙县拨下赈灾粮款,好让百姓们过个安生的年。
县里村里的百姓损失可大可小,凌朝风和小晚照旧自掏腰包,托相熟的朋友代为救济。凌朝风更是亲自来了一趟青岭村,给岳父送来五十两银子,让他贴补家里的损失。
这是许氏第一次见小晚往家里送真金白银,自然遭了这样的灾也是倒霉到了家,可到底是银子,看得她两眼发直。
奈何如今不敢在穆工头面前硬气,穆工头说要拿这些钱去买木材砖头来修房子,再给村里穷苦人家送一些,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如此,便想起另一个人来,与王婶家的一合计,俩人带着一些自家做的吃食,不管篱笆院还一片狼藉没收拾好,先踩着泥泞的路赶到镇上来了。
白沙镇也是家家户户都遭了水患,特别是沿街店铺,好些货物都漂出来,这会儿各家铺子的伙计忙着把能要的再捡回去,还要和来捡的百姓发生争抢,到处都是乱哄哄的,看得人心烦。
胭脂铺里尚可,货架原本就筑得高钉得牢,店堂里没什么太大的损失,伙计们只要冲刷打扫一下就好,但后院住的地方,就十分狼狈。
许氏和王婶一来,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帮着收拾,岳怀音连声说不必了,许氏装腔作势:“我们就是担心你们几个姑娘家忙不过来,才特特来帮忙的,岳姑娘别客气,都是自家人。”
如此,两人热火朝天的大干一场,果然,岳怀音不会辜负她们。
她曾在访仙阁攒下不少金银,足够自己丰足地过上几辈子,虽然胭脂铺在白沙镇做不出什么生意了,可外地来的单子不少,她的积蓄加上营生,许氏和王婶虽是无底洞,她也填得起。
要知道,能用钱笼络的人办成的事,便是这世上最简单的了。
许氏和王婶,一人得了二十两银子,岳怀音还不好意思地说店里现银不够,眼下钱庄也没缓过来,不好去取银子云云。
可莫说二十两,就是二两银子,两个女人也高兴。而她们不仅带着银子回村里,更是带回了凌霄客栈的传说。
很快,青岭村的人也都知道,这场灾难里,只有凌霄客栈毫发无损。
原先众人忌惮客栈,是怕他们杀人越货卖人肉包子,如今再怕,就是恐惧妖魔鬼怪。
奈何去往白沙河码头,只有这一条路,不知是谁起的头,往知县衙门说,要让凌朝风把客栈迁走,要县太爷把他们赶出白沙镇,闹得沸沸扬扬。
腊月二十八那天,凌朝风被捕快带走了,但在那之前,他就从镇上的朋友口中知道了这些日子百姓们在传说什么,早早与小晚商量,县太爷那个昏官,必定要来敲竹杠了。
凌朝风走时,就带了银票,到了衙门,矢口否认自家客栈没有遭水患,道是一样泡得面目全非,只是客栈楼高,人没什么事罢了。
说完这些,就把银票送上,足足一千两白银,说是请老爷拿去赈济灾民。
县太爷两眼放光,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又听得凌朝风说,他要再去一趟黎州府,请梁大人救济那里的百姓,这昏官再傻也该明白了。
凌朝风用钱来息事宁人,但若自己不领情不满足,他就要动用和知府的关系来对付自己。
县太爷没这么傻,他一个芝麻官,年俸才区区不足五十两白银,之前破了大案等着朝廷赏赐,眼巴巴到了年关,连个铜板响声都没听见,这一年,算是白干了。
一千两,县太爷活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大数额,由此可知凌霄客栈的家底有多厚,但他大可以放长线钓大鱼,在以后的日子里与他们慢慢磨,要是真把这财神爷赶走了,岂不是断自己的财路。
如此,凌朝风无事从衙门退出来,在街上人奇异的目光注视下,返回凌霄客栈。
岳怀音就站在自家店铺里看,凌朝风要回去必定要经过这里,他还是那样风度翩翩,他怎么能长得这样好看。
天寒地冻,路人都是缩头缩脑,只有他昂首阔步飒飒扬扬,披着黑色氅衣,衬着灰毛领,清清冷冷高贵无双的气质,这样的乡下地方,为什么能出这样的人物。
岳怀音趴在门上,痴痴地看了许久。
这日夜里,县太爷来了,这一场灾难,叫他忙里忙外,累得半死,终于在美人儿身-上找到安慰后,一脸餍足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让岳怀音为他清理。
岳怀音忍耐厌恶,做着非人做的事,忽而听这混账说:“凌朝风好大手笔,如今老爷我,才真正是有权又有钱,一千两啊,换成白银,能不能把老爷我埋在里面?哈哈哈”
“区区一个客栈,能有这么多银两,大人您不奇怪吗?”岳怀音挑唆道。
“管他怎么来的钱,他能来钱,老爷我就能要到钱,那些吵吵嚷嚷的老百姓,能给我什么?”县太爷啐了一口道,“朝廷下发的赈灾粮款,原以为到手能扒掉一层皮,结果梁知府那老东西,竟然亲力亲为下访到各村各家,他以为自己多高风亮节啊,肯定先填饱了肚子,再管下面的死活。老东西,他这样对我,待有一日我能越过他去,一定先弄死他。”
岳怀音心生一计,便撒娇撒痴说:“大人,奴家从没见过那么大数额的银票,能赏奴家看一眼吗?”
知县倒也机警,嗔道:“怎么着,你拿了去逃得远远的,老爷怎么办?”
岳怀音却捧着他的命根子说:“奴家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只怕将来人老珠黄,遭大人嫌弃,如今青春年华时,便要尽心尽力地伺候您。奴家的心,日月可表天地可鉴,没想到大人,竟是这般怀疑人家的心。”
她含泪欲泣的模样,牵动老色-鬼的心魂,忙说:“好好,明日夜里我来,叫你看一眼。不过除夕元旦要在家来不了,待过了年初五,老爷要狠狠在你这里住上三天,你这小身板子,到时候可别吃不住。”
岳怀音笑了,可避开他的目光,立刻露出阴毒的表情,等着吧,一千两,我让你一两银子都没有,凌霄客栈想全身而退,做梦。
隔天一早,送走老色-鬼,岳怀音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婢女来送茶水,瞥一眼见到她在调配什么东西,只当是店里的新货,谁能多想什么呢。
可是到了夜里,知县来了,嘚瑟地带了那张银票给岳怀音看,她趁老家伙熟睡时,往银票上喷了一些水,烤干了后,再原封不动地放回去。
除夕早晨,送他出门,约定了初五夜里再见,岳怀音故意提醒县太爷检查了一下银票,他笑呵呵地说,过年时要装在匣子里祭祖,要给老母亲看看,要嘚瑟好久好久。
岳怀音,就更高兴了。
转眼,又是一年除夕,二山虽然不在家,但大庆和素素带着两位老母亲来,一家子热热闹闹,还有小晚肚子里即将出世的娃娃,凌霄客栈可谓人丁兴旺。
饭后燃放烟花爆竹,小晚本担心腹中的孩子会害怕,没想到这小家伙兴奋坏了,在小晚肚子里钻来钻去,反叫小晚吃不住,凌朝风早早就把她送回房里了。
他很生气对着妻子的肚子说:“再折腾娘,等你出来,天天一顿打。”
小晚嗔笑:“孩子懂什么呀,你可不许打孩子,那是我身上掉下的肉。”
凌朝风却是来真的:“若是将来也这样调皮,不打不行。”
小晚道:“你把二山管得服服帖帖,那是二山性情也好,万一我们的是个倔强的姑娘或小子,你越打他越叛逆可怎么办?再说了,儿子也罢了,若是个闺女,你舍得呀?”
凌朝风严肃地说:“不管是不是姑娘,只要敢做出什么让你伤心,我就不饶他们。”
“你别生气了,大过年的。”小晚急道,“好好的怎么脸红脖子粗的,我们的孩子,必定是世上最好的,会疼我会听你的话。不说别的吧,就单单我生的,能不好吗?”
凌朝风这才冷静几分,心疼地说:“我舍不得你受苦。”
小晚暖暖地笑着:“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要说我近来能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大概就是平白无故被县太爷讹了那么多钱。”
凌朝风却劝她:“待唐大人那里默许我动手了,把他撵走,一千两我再给你拿回来。”
小晚欢喜地笑道:“我可等着呀,给百姓们买米买油,都比给那畜生强。”
楼下传来素素的笑声,张婶的笑声,多热闹的一个年,小晚窝在丈夫怀里说:“不知二山在京城过得怎么样,真希望明年,他能和连忆一起在。”
凌朝风道:“一定会的。”
“对了。”小晚想起一件事,谨慎地说,“相公,二山这样有出息,扬名京城乃至全国,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他,也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咱们凌霄客栈,这样好吗?咱们为朝廷敛财的事,若是被人发现并传出去,皇上是不是就该舍弃我们了?”
凌朝风惊讶地看着小晚,不知不觉,她已然从一个乡下傻姑娘,完全蜕变成了聪明稳重的小妇人,虽然她依旧娇娇软软惹人喜爱,可心里想的事,脑袋里琢磨的事,每一回都叫他刮目相看。
“相公,如果皇上舍弃我们了,我们是从此不再为朝廷做事,还是要彻底从世上消失?”小晚很认真,“是不是要隐姓埋名,去别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凌朝风颔首:“若真有那一天,我们和客栈必须完全消失,自然皇上不会要我们的性命,我也绝不轻易妥协,但真有那一天,我就要带着你和张婶他们,离开这里了。”
小晚说:“那也是应该的,毕竟我们一旦暴露了,对皇上来说就没什么用了。”
凌朝风又道:“不过你不必担心是因为二山。”
“是吗?”
“二山他,还有自己的事要去做,那件事,会让人忽略我们的存在。”
小晚好奇地问:“什么事呀,二山他”日益机灵的人,突然明白了,小声道,“相公,难道是二山的身世?”
且说除夕佳节,并庆贺皇帝得女,京城中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宛若人间仙境。
毕府中,吃过年夜饭,将老夫人送回内院,毕丞相便与妻子退回卧房。
毕夫人为他更衣,捧着厚厚的棉袍,见男人气定闲闲,她便道:“这么久了,那个叫凌出的少年的事,你当真不打算对我解释?”
毕丞相看着她,淡淡地说:“一个乡下小子罢了,你想听什么,难道你真的以为他是行业?母亲老眼昏花,你也当真。”
“可是”毕夫人神情惶然,“若是真的呢?”
毕丞相正色道:“怎么可能,他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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